第 2 章(1 / 2)
这是个西南小城,常年阴沉沉的,就算太阳偶尔赏脸露个面,也露不利索,像个豆蔻少女那般羞羞答答。
小城的西环路又破又烂,整条路并不长,两边林立了十几个工厂,从皮革厂、制药厂、造纸厂、缫丝厂……再到煤场,一应俱全,全市和周围郊县居民的生活所需一小半都从这里出来,这些大大小小的厂子里面也囊集了这个城市的第一代农名工。
李晓言的妈在缫丝厂做工,她爸不喜束缚,有点生性不羁爱自由的调调,如果不是被现实一次次打脸,他老觉得他是个合该封狼居胥的人物,凡人堆里容不下他这条蛟龙。于是从煤厂到木板厂再到造纸厂换了一圈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他不那么厌恶的饭碗——沿街卖酒。
那时候的瓶装酒是上层的有钱人才喝的起的奢侈品,绝大多数贫下中农只喝得起散装酒,李晓言的爸每天一大早去酒厂批发两桶酒,再把酒桶绑在自行车后座上,一边一个,中间有根木棍连着,架在后座上做支撑。随后便敲着那个绑在手龙头上的竹筒,拖长音喊道:打酒,打酒,刚出炉的蹦的儿酒,喝了蹦的高,喝了蹦的快。打酒,打酒……
李晓言的爸是个喜怒完全形于色的人,要是今天生意好,酒都卖完了,他回来必是满脸春风得意的轻狂,架着二郎腿吆喝着李晓言妈赶紧做饭,顺便显摆自己今天的气运;要是今天生意不好,或者被同行抢去了老主顾,他回来必是一番山雨欲来的凝重,唇角绷紧的好似注了铅,一个人做完饭,然后默默坐在矮板凳上吸烟。
李晓言有点怕她爸,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快速扒完饭,然后脚底生风一般溜出去。她怕她妈的两句唠叨把这个□□桶点炸,紧接着就是一阵唇枪舌剑的交锋,这二位都是火爆脾气,要是嘴仗不解恨,两人是要动手的。不过二人动手还有点心照不宣的君子准则——只打东西不打人。倘若你摔凳子,我便摔桌子,你摔饭碗,我必定把放在桌子中间的大汤碗一并砸了……
大多时候,都是李晓言放学回来打扫战场,扫地拖地,倒掉垃圾,再找个平整的地方写作业,心里一边打鼓一边祈祷,希望那二位都能齐齐整整回来,不要赶时髦来个抛妻(夫)弃子,一去不回了……毕竟这样的情况在那个年代,是常有的事,李晓言有很多次都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所以家里总是疾风骤雨的,如果没有她,这个家会不会更好?
因为每次吵完架,她妈总爱哭着对她说:“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和那个死鬼离婚了。”
她爸也总爱阴沉着脸色对她说:“我和那个批婆娘早就过不下去了,但是为了你,勉强在一起过活,跟你说这些话,是要你有个心理准备,要是哪天真过不下去了,大家就拆伙算球……”
那时候李晓言还在读小学,她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好多次,因为是缫丝厂分给他们的宿舍,只是一个六平米的小间,中间挂了个帘子勉强被分成两间,她怕她爸妈听见,只能窝在被子里哑着嗓子哭,哭窒息了便伸出脑袋吸两口气,然后又躲进去接着哭,直到慢慢被睡魔占领昏沉沉睡过去。
有哪个小孩,是希望自己在风雨飘零,随时分崩离析的家里长大的呢,李晓言许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来还,不过这也意外锻炼了她忧患意识远远强于常人的那点苦涩本能,也是她日后心变得越来越硬的由头。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李晓言上初一,她在学习上是个瘸子,极其不对称那种,数学特好,语文特烂,英语上把“烂”这个字糊到她脑门上都是在侮辱“烂”的字典定义。
但好在入学分班考试不考英语,只考数学和语文。而天降大运,那语文试卷百分之八十的题都是她在五年级的一张试卷上做过的,因为那张试卷她轰轰烈烈拿了个十分,被老师当作典型案例进行全校广播,那个时候的师生关系不像日后那般客客气气的,老师们气炸了时候把学生从前门踹到后门,最后飞起一脚把人踹到垃圾簸箕里的事也是有的,过后家长知道了,通常会一个大耳巴子给自己娃娃扇过去,再按头给老师道歉……那个“十分”名扬全校过后,李晓言在讲台边上蹲着上课上了一整天,被她妈拎回家后,她妈一手握菜刀,一手按住李晓言的左手,磨着牙说道:“给我好好改,改不过来老子砍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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