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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待五年。
如今二十六年,回顾过往,唯有现在这一刻,我才感觉我的人生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那天通勤回家的公车上,我看着落入山谷间的夕阳在西沉前所照射出来的馀暉,耀眼得让我流下了眼泪。
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太太递给我一张面纸,跟我说,遇到再难过的事情也要撑过去,我还年轻,还有无限的可能,千万别太消沉。
我不知道她把我那喜悦的泪水解读成什么,搞不好是被裁员的悲痛之泪也不一定。
老实说,那时我对如何隐瞒我离职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让家人察觉到任何异状,所以我当下所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先让自己照着平常上下班的时间出门回家,再看中间的时间该怎么打发。
正如同我的离职是一股衝动,我对之后该怎么做,完全没有任何计划。反正我的座右铭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起初的几天,我没什么创意地在网咖度过,直到被质疑为什么身上带有那么浓重的烟味,我才转移阵地,开始找寻附近的图书馆、咖啡厅、速食店等任何能让我消耗掉一整天时间的地点。
消费金额这种东西基本上不需要太过担心。我工作这五年的薪水,我全存起来,一毛钱也没动到。当你是个早上有人准备好,中午家里带便当,晚上回家吃妈妈的爱心,连上下班的悠游卡都定时有人帮你储值一万元时,想花钱都很难。
何况我本身也没有什么消费的欲望,我鲜少会去买那种高价的玩意儿。随身碟、mp3、笔记型电脑这种东西,通常一口气买到一定的数量后,多跟销售员拗几句,自然就能有折扣。我家五个小孩,基本购买量就是一次买五个,向来在固定店家消费,都成vip了还能不打折吗?
这真多亏家里的平等原则,一个小孩要什么,另外四个也都必须有。
所以上述高价物品,我一样也不缺。
接下来有两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我天天带着笔电出门,星巴克可以坐上一整天,就坐在那里上网充当高级知识份子还是什么上班时间也能到那里摸鱼打混的顶级业务员,直到咖啡喝腻了,再转战其他地方。
像这样抱着电脑装菁英的无业游民生活,过了三个星期后,我就腻了,但我一点也不想回去那种被打卡鐘约束的生活。我就像离水的鱼,在浅滩里垂死挣扎,直到我将目光移向捷运站。
因此,有那么段时间,我几乎整天都耗在捷运车厢。不出三天,我就把每条路线的站名都背了起来,我可以今天搭红线去淡水,再从淡水坐回士林,又回台北车站后,坐到新店之后回头改去南势角。
于是,每到一站,就出站到外面转转,这可以耗掉我不少时间,我可以花上一整天在每一个捷运站附近寻宝。我把自己当成一个观光客,每天沿着捷运公司官网的观光路线间晃。
目前开通的八十八个站,也够我消磨掉三个月的时间。
不过比起实际上走出车站间晃,事实上,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天天从淡水坐到新店,这一路可以让人睡得很饱,虽然硬梆梆的椅子常让我一觉醒来就觉得腰痠背痛,脖子硬得像块木板。
光是搭捷运,就能看尽人生百态。我想,在天天看我从这站坐到那站的捷运员工眼里,我也是个怪人。就如同我每天去搭捷运的时候,总会碰到一个对着我微笑的捷运员工。
他的职务为何,我不得而知,有时候会在出入站的地方看到他,有时候他会负责监看乘客有没有站超过黄线,或是在要发车的时候,负责将想跑上车的人拦下,再不然就是尖峰时段,站在手扶梯那里疏散人潮。
从我第一次注意到他会特意对着我微笑时,我才发现我似乎很常碰到他。至少在我还有工作的时候,我想我上下班都会碰见他才对,不过那时的我满脑子就是要赶时间、不然会迟到,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去注意自己以外的人事物。
所以离职后,观察人群成了我的兴趣,虽然在搭捷运时,有更多时间是被我睡掉的。
我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能肯定,他确实是衝着我笑没错。那时我还以为是不是我的头发乱翘,还是忘了穿裤子出门,而狐疑地检视身上的衣服时,站在我旁边的那个人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还得强装镇定地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
当时正是上班尖峰时刻,好像除了我和他之外,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将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于是我抬头看他,那张显然年纪低于我的脸,露出大大的笑容,跟我说了声早安。
此时此刻,列车进站,「你没搭上这班应该会迟到吧?」他这么说着,我下意识地点头后,转身走进车厢。
那时长长一列的人龙神奇地全塞进了小小的车厢中,只留下门边那么一块小得可怜的空间,正好让我站上去。在嘈杂的警示音里,车厢门缓缓关上,他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离开。我想其他乘客应该会觉得这一站的员工服务真是亲切。
一个震动,列车向前驶动,我看见他挥挥手,朝着我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那是我与路和穆的首次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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