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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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珏:“我也拒了。”

谢重姒:“……”

可以,这很任性。

“好刀用于刃上。”宣珏徐徐地道,“江家势力趁乱拔除得大差不差,文澜近期还在应天一带坐镇抓人,最迟春末大捷归来,届时江家应处微末势弱了。至于蒙家,近几年已属安分,掀风作浪不起,待之后安抚即可。山河安稳定局将成,只需日后添砖加瓦,巩固长城。陛下不需要太利的刀刃了,我自是没那必要再招人眼。”

至此,允诺她的事已近尾声。

无非是赠她山河安定。

愿她百世长乐。

宣珏顿了顿,陡然抬眸,向来温柔如春的眸光仿佛染上盛夏炙热,有依稀可见的锐利侵略,他伸臂抱住谢重姒,手臂狠狠圈在她腰上。

像是抱住了一场梦、一片云,一场水月镜花的新生,然后诸事落地,牵连两人的垂丝细线斩断脱离,天道伦常遥不可及的凝望不再狰狞可怖,红尘里的人间烟火软了脾性,再次变得亲近可爱起来。

这是他前世最后唯一的眷恋和牵挂了,晦暗诡谲的遍地裂隙里,仅剩的光和太阳。

即便身陷囹囵,遍地荆棘。

他曾无数次地想这般宣告主权,昭告天下,驱逐遮天蔽日的阴霾。

但只有这一次,后顾无忧,前路坦顺,一眼望去是让人心驰神往的盛世锦绣。

宣珏像是被诱惑了般,将手臂寸寸圈紧。

谢重姒没挣扎,甚至还有闲心去逗他。

行宫的庭院更偏宽宏雄伟的石制廊柱风格,延伸而出雪白的大理石阶梯步道,栽种的树种尽是郁葱古柏,即使是冬日也遮天蔽日,唯有东边廊柱下是难得的暖阳眷顾处,更有屏障般的长墙遮住寒风,暖和又闲适。

谢重姒这么些天都是窝在这里晒太阳。

她望向远处群山峰峦,余光里是近在咫尺的人,忽然想侧头亲亲他,看看他什么反应,就听到宣珏不容置疑地一字一顿:“臣已尽心竭力。殿下允诺臣的事儿,也可否兑现一二了呢?”

谢重姒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好刀用于刃上”,不是指他这把破开虚伪粉饰迎来破而后立的刀。

而是指他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心血功绩——

拒绝谢策道的加官进爵,用于他更期冀的刃上。

这刃是什么,不言而喻。

“……圣旨不是在你那儿吗?”谢重姒有些发怔。

宣珏:“你说要所有人的祝福的。婚事被长辈犹豫思忖,可不算吉利。”

所以才将所有奖赏恩赐累积,换取父皇的赐婚么?

谢重姒感觉心窝被只小猫爪挠了一下:“自然会兑现的,本宫金口玉言,许的愿没有不应验的。你先放开,和你说个话。”

等宣珏松开手,谢重姒忽然问道:“驰之是谁?”

那夜梦回,他在临安遇到了蒙家人。关系似是不错,都直呼表字。

“蒙驰之,单字‘奔’,奔驰之意。”宣珏道,“怎么问起这个?他和我幼时拜过江东兰密先生启蒙,算作熟识,关系不错,近年也都有书信来往。”

谢重姒:“前世咱俩成婚时,临安的那份贺礼,是他寄的吗?”

宣珏:“是。”

尔玉不会记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是事关蒙家,还是……

宣珏还没思索个三六九等,谢重姒又问:“你离京游历的时候,是不是见到过他呀?你们在茶楼会了一面,那天细雨连绵,断桥西湖人影朦胧。”

宣珏瞳孔微缩。

只听得谢重姒放低了声,像是在回忆:“我都看到了。在梦里。”

她重复道:“在梦里,我和你走过了大江南北,看过了花开花谢,行经了云卷云舒。我看到了居无定所的流民生离死别,也看到了你遇事则帮,逢乱必救,即便徒劳无功也会放手为之。就像你很久之后和我讲过的那个故事……水洼里的鱼可能还会被海浪卷出海水,奄奄一息地搁浅,可能将它救回海中是无用之功,也可能太多了救不过来,但……这条会在乎,那条会在乎,被那个小少年救上去的所有都在乎……我也在乎。”【注】

“还有……”她顿了顿,抬指抚上宣珏的眉眼,一寸一毫,都仿佛按照她的心意塑成,俊朗清远地让人挪不开眼,“我找回了那块玉佩。”

宣珏眸光微动,嗓音有些沙哑:“哪块?”

“就是你送的那块桃花。天金阙炸了个底朝天,莲花池乱七八糟的裂了豁口,它躺在豁口里,没碎没裂,好端端地等我去取。”谢重姒轻声道,“我找到了我的玉呀。”

落入水中的重见天日,黯埋泥底的也破了天光。

都说人世一遭,像落叶飘零,自何处来,往何处归,身不由己。

但也有人逆流水朔风溯回而上,挣脱满身枷锁,在轮回里重逢相拥。

正月初五,谢治去见了卫旭最后一面。她再也撑不住了。

齐燕之战时,这位女将坐立不安,或者说兴奋难言,隔着城防和民居,用新装的重弩过了把最后杀敌的瘾,为此她脆弱不堪的臂骨更加雪上添霜。

卫旭浑不在意,掐算太子回来安抚朝堂和闲暇下来的日子,使劲挥霍她最后的光阴,甚至最后亲手斩杀了一名漏网之鱼,护住东城郭的几间茅屋里,来不及撤走的幼儿和老者。

杀星在何处,都是杀星。

卫旭不知和谢治谈论了些什么,但她回光返照了最后一天,强撑的身子骨终于分崩离析,两天后,同济堂就燃了一把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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