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这不公平(2 / 2)
“给您看样东西!”她双手于胸前握拳憋气。
呃,蓄能?上百根触手成对抱起。见得太多,这世上已多少别致之物,但女孩久违地让彵有了好奇心。
眼见女孩脖颈都涨成猪肝色,终于——
噗咻一声,两翼巴掌大的漆黑小翅膀从肩胛冒出,扑簌扑簌努力扇动。然而由于体积比问题,只能勉强把女孩的脚带离地面半厘米。
“现在飞不起来。”波本沮丧,但又重新开心,抬头望彵,眼睛亮晶晶:“不过您看,我也是这样。没受伤的时候,我还能变成蝙蝠,别人都认为那是可怕的东西。”但她不觉得。只是不一样,又有什么错?
“……”奎宁一言不发,或者说,暂时失语。
好…可…爱…
透明触手随心情变得粉红,优哉游哉,空中摇摆。
禁地开放,波本进驻,工具也一并解禁。她惊喜,整个人恨不得泡在工作室里。比起看书,亲眼所见更能让她学到东西。而奎宁也不再刻意保持距离,倾囊相授。
日子流水般过去。
波本仍然没有成功飞起来,这具身体似乎在事故后永久被改变。但所学让她明白,这可以借外物补足。
发动机,螺旋桨,固定翼。指导下,她造出滑翔器引擎。反复试验后,起飞当天拉上奎宁。清晨的郊外平原风和日丽,庞然巨物招摇升空,树木退后缩成小点。风直吹,两人长发散乱飘飞。波本见一向冷静的老师紧闭双眼,面如土色,上百根触手伸出齐齐抓紧扶杆,笑个不停。彵严正声明作为海洋动物,非常恐高,不会陪她去,但所给参数,分明造出来可搭载多人的飞行器。
鸟瞰大地,她仿佛从未这般自由地飞行。女孩贪婪呼吸,像是将过往浊气一并吐出去。她当然想念父亲,但偶尔闪回的记忆让她窒息,因此这份缅怀是有限度的——她不想生活在过去。波本曾以为所有年长者与她之间仅存不平等的审视关系,唯有变得强大才能掠夺话语权,或仅余顺从和逃离这两条路径。但奎宁让她意识到了新的可能性。彵身边的空间,是未设限的。性别、身份、过往都不会是枷锁。这如此让人惬意,以至波本许久未犯过焦虑。
“您真好!我很开心。”平稳降落,波本轻盈跳下,弯腰轻触软趴趴耷拉在地的触手。奎宁正拿水瓶咕嘟直灌,苍白面色浮现笑意。女孩是拥抱派,而彵不喜欢过多肢体接触,两人商议后用击掌撞拳折衷。
休整完毕,波本歪头,见奎宁轻易将偌大飞机收进口袋里。滑翔期间也是,遭遇颠簸气流时,似有奇妙的力量将整座骨架托起。即使再迟钝,也知道这无法用常理解释。她不是没有好奇过奎宁的秘密,彵本身就像是个谜题。但尊重彼此是她们间的默契。
又是个平安夜。
波本关店,和奎宁道别。虽然名义上是监护关系,但她们并未同居,更像老师与徒弟。每月,还能根据成果领到数枚金币。她也得此在临近街区租了房间,从奎宁清扫出的空余别墅中搬出。那儿太大,打扫麻烦,夜里冷清。而新居所开窗便是闹市,富有生活气息。她也因而结识不少新朋友。有批常私下聚会,环坐巷尾花园里,谈天说地唱歌玩游戏,偷喝酒店老板儿子带来的扎啤;另批自称朋友社,对前类他们认为无脑子的家伙非常鄙夷避犹不及,但集合点就在花园十步远的咖啡厅。他们悲叹文学已死世界需要革命,并在火炉前深情朗诵语句不通、充斥爱与死的创作诗。波本觉得这两种行为模板皆囿于定式,但也不讨厌这些同龄人。照面打得多了,一来二去熟悉,他们也常热情邀请。
今天她决定去。
奎宁大快朵颐完,满足得每根触须都瘫软。今年美餐白送上门,哪有不吃的道理。彵起身,轻拍身下男人脸颊。他周身遍布淤青勒痕,胸腹白浊堆积,腿缝滴落液体,一副被过度虐待的惨状。但使用者毫不怜惜,还拉扯他垂在唇边的舌头——高潮太多次,这肥厚器官昏死后竟还吐在外面,未能收回去。
见垂下狼耳突然竖起,彵觉得好笑,因为也隐约听见头顶声音。明明已失去意识,五感仍在运作,就像独立的探测器。不知性器官是否也这般敏感。将男人四肢脖颈牢牢捆束,疲软阴茎装进贞操笼,塞入口球戴上眼罩后,彵打开炮机。医学权威曾长期认为,表现出无法控制情绪发泄的精神障碍,即歇斯底里,是女性才会犯的身体疾病,起因是子宫扰动、游走或倒错。而因为男性没有子宫,人们便认为他们不会遭受这所谓的癔症。为了缓解错乱,曾用电动机械强制按摩她们的阴蒂,通过“医学高潮”治疗这种女性专属的疾病。而讽刺的是,诊断可称荒谬:沉迷于数学公式或者物理理论、对婚姻不感兴趣、对丈夫和孩子表现厌恶或恐惧、向同性表达爱慕之情,这些分明为“不正常”的证据,板上钉钉:只要一个女人稍偏离男人所制定的规矩,她就发了疯,需要服用水银,致幻药,关押在疗养院里。这便是被男性全面把持的“科学”所做出来的事情。
性爱机械低沉轰鸣,布满凸起的假阴茎滑进被肏成硬币大小无法闭拢的肉洞。和那些医生不同,奎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对男人来说无比残忍的酷刑,对彵则是微不足道的情趣。
“圣诞快乐,金。”无视男人凄惨而无用的挣扎悲鸣,彵披上浴袍,转身离开。
“外面冷,进来。”奎宁招呼坐在门前阶梯的女孩。
“叨扰到您了吗?”她傻笑,脸颊晕红,唇却冻得发紫。鼻音软糯,连打苹果酒味的嗝。
……还是不要和醉鬼置气。
波本接过冒白气的柠檬姜茶,咕嘟灌下。
“好烫!”她伸舌,可怜巴巴:“要加蜂蜜…”
奎宁指尖轻点,冰晶迸射融入热饮。女孩吃瘪,低头呷茶。
“发生了什么?”彵抱来寝具。看来是要借宿了。
“很难解释,而且老师您肯定觉得幼稚。”波本钻进毛毯,将自己严实裹紧,只露出两只滴溜溜打转的眼睛。未从奎宁脸上识别出不耐烦,她艰难整理语言,毕竟还是第一次和人吐露心事。
“我不理解,为什么他们总觉得自己比我聪明。”青少年的聚会也有套程序,首先是自我介绍。她说自己是见习机械师。
“所以你是打杂助理?”说这话的人刚刚还介绍自己在事务所做学徒,即将被当地法庭认可成为律师。她否认,但四周皆侧目,似乎讶异这份强硬的不合时宜。
之后有人对“她自称机械师”这点起了兴趣。
个子这么娇小,拿得动锤子吗?皮肤如此娇嫩,风箱会不会将其灼烧至龟裂?你的手很美,打磨零件生出老茧多可惜。
她正欲解释,器具可以定制重量,做好防护能避免受伤,工作室有机床。
然而一个远方亲戚是铁匠的男孩自认为更懂行,屡次打断她发言,向别人讲解,还悄声问她是不是很体贴。
而女孩们虽说来参与聚会,却坐成封闭的圈。她试图靠近。
“你太受欢迎!我们这容不下你。”她只不过没有敷衍对方问话,在知识范畴内做出回答。
“哎呀,我们没有那种男孩子气的兴趣。”为什么机械是男性专属的东西?
聚会过半,有人主动念起自己写的诗,问她是否听说过某某作家。点头,那人便得意地说她肯定了解得不够透彻,要考考。她耐着性子回答,对方称这并不全面,又把她说过的话重新组合说了遍:这才是正确答案!摇头,他硬要给她全面讲解。我回家后会看,她婉拒。如此艰深晦涩,你自己又怎么看得懂呢?
中途,“绅士”们挽女伴离开。那些姑娘有的分明酒醉,不省人事。余光看见几个男孩围在一起,胳膊肘相互顶弄,似在怂恿。其中一个走上前,递给她酒杯。最后他们全员不敌,都醉倒过去。
最终她昂首挺胸离开。背朝人群,走入雪地。
“这不幼稚。低估你学识,说教,没有将你,当作平等对话对象,很无礼。愤怒,是应当的。在那种局面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虽然程度不同,彵也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事。
奎宁隔着布料,轻抚波本颤抖的肩。听罢这番话,女孩长舒口气,朝彵做了个鬼脸。然而这掩饰的表情逐渐崩塌。微笑破碎,随即是小声啜泣,终于泪水决堤。长期以来无法被接纳的感受此时被接住。
“老师,这不公平。”波本喃喃,“我讨厌作为女孩的自己。”哭得累了,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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