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1 / 2)
半夜这么一折腾,第二天,几个人都起得有些晚。
许皓月拉开旧床单做的窗帘,清亮的阳光照进房间,操场上传来小孩追逐嬉闹的声音。
她拿着洗漱用品下了楼,拐进了教学楼东侧的瓦房,这是学校厨房,平时几个人烧水、做饭、洗漱全在里头。
厨房角落里有个水泥砌的池子,一根水管穿壁而入,从山上引来山泉水,蓄满了水池,里面还有几条小鱼在游曳。
许皓月简单洗漱完,从灶台上拿了个馒头,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屋外,跟李校长聊着天。
她看了会儿操场,那几个小孩不知在玩什么游戏,你追我赶的,很是热闹。
她问李校长:“不是还没开学吗?”
“小孩子嘛,放假在家闲得无聊,又没别的地方可去。”李校长指着几个小孩,笑着说,“他们几个住得近,天天过来,赶都赶不走。”
操场上,几只小脑袋聚在一起,不时发出阵阵哄笑。片刻后,孩子们四散奔跑,个最高的男孩追在他们身后,不多久便逮住了几个小孩。
也许是玩累了,男孩歇了会儿,便朝厨房走了过来,经过许皓月时,瞥了她一眼,神色略显羞怯。
许皓月抬眼打量着他——高高瘦瘦的,肤色很深,衬得眼睛格外黑亮。在太阳底下玩了一会儿,现在脸上脖子上全是汗。
他走进厨房,舀起池子里的水,往自己头上淋。
许皓月看着他,心念一动。
“弟弟,”她冲男孩招手,笑容温和,“我是你们学校新来的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男孩放下水瓢,眼神有些拘谨,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雷秋晨。”
“你多大了?”
“11岁。”
“你是这个村的吗?”
“嗯。”
许皓月笑了笑,慢慢切入主题:“弟弟,学校后面的虎跃山,你去过吗?”
“去过。”男孩放松了警惕,话也变多了,“经常去。采茶、摘果子、打野味……”
他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补充道:“但现在不让打野味了。”
“那白水沟呢?你去过吗?”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看见雷秋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视线垂向了地面,半晌,才闷声说:“去过。”
许皓月眼睛倏地亮了,追问:“远吗?”
“远。得翻过这座山,走上十几里地呢。”
许皓月思忖片刻,语气温柔地说:“你能带我去吗?咱们现在出发,中午到那儿,天黑之前应该赶回来吧?”
雷秋晨抬眸看向她,眼里满是不解,“你去那儿干嘛?”
许皓月淡淡一笑,“听说那儿风景很美,我想去拍照。”
雷秋晨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匆匆收拾后,许皓月便跟在雷秋晨后面,沿着昨天那条路上了山。
她的背包里依旧装满了食物,只是临出发前,她犹豫了半刻,最后从包里取出了那瓶白酒。
有人带路,进度明显加快了。不多久,两人就走到了她昨天折返的地方。
一路上,两人闲聊了几句。许皓月了解到,男孩父母都去世了,家里还有个姐姐,去年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学院。
家里没有收入来源,姐弟俩上学和生活费用,全靠好心人捐款资助。
“秋晨,”许皓月咬了下唇,欲言又止,“我想找你打听件事儿。”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雷秋晨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安静地等她开口。
许皓月上前一步,声音低了几分:“你们清源乡,以前是不是有个警察,叫雷志河?”
雷秋晨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看他的表情,许皓月知道自己说得没错,便继续问:“他是不是葬在白水沟?”
雷秋晨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盯得她心里直发毛。
过了许久,才听见他轻声说:“他是我阿爸。”
许皓月顿时愣住,心口像被狠狠锤了一下,一阵阵闷痛袭来。
清源乡是个畲族村落,雷、蓝、林是三大姓,所以,虽然雷秋晨和雷志河同姓,可许皓月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怎么会这么巧?她要找雷志河的墓地,带路的,恰巧是他的儿子?
一阵山风吹过,枝叶轻轻摇动,漏下几缕阳光,一晃一晃的,落在男孩的脸上。
这轮廓,这眉眼,这神情,与记忆中那张黑白照片,的确有几分神似。
许皓月一时默然,心里又酸又涩,五味杂陈。
雷秋晨看着她,眼神疑惑,还藏着几分警惕:“你认识我阿爸?”
许皓月脑子一团乱,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讷讷地说:“以前……见过一面,他救过我。”
“你去白水沟,是想找他的墓地?”
“嗯。”她轻轻拍了下背包,“这里头都是吃的。我想去祭拜他。”
雷秋晨没有再说话。过了许久,他才转过身,大步向前走着。
许皓月怔了下,赶紧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沉默着。许皓月几次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到喉间,却又咽了回去。
走了半天,树林越来越茂密,山路越走越崎岖。
两人都感到体力不支,便停了下来,背靠着树休息,许皓月喝了半瓶水,这才找到机会开口:“秋晨,你——”
她还未说完,瞳孔骤然放大,爆发出一声厉吼:“小心!”
雷秋晨吓得后背一僵。
他没有看到,他身后的草丛中,正盘踞着一条黑白相间的蛇,蛇头高高耸立,威胁地吐着红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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