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 章辩风水邹衍谏主 游太虚玉女受命(2 / 2)
“没。”
“谁来了?”
“陈轸。”
“他寻我做什么?”
“说是有话捎给你。”
玉蝉儿缓缓起身,换上一袭白衣,款款走出洞穴,走进草舍,打开门。
“上卿大人,”玉蝉儿道,“说是你有话捎给我,说吧。”
陈轸深揖一礼:“我受苏子之托捎话给……师姐!”
“请讲。”玉蝉儿回他个礼。
“回师姐的话,”陈轸应道,“苏子要捎的话是,师弟苏秦谢师姐救命之恩!”
“我听到了。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要赶客了。陈轸眼珠子连转几下,指向院中的物品:“这是苏子托在下捎带来的,在下可以放进舍中吗?”
“谢谢。”玉蝉儿让到一侧。
陈轸与飞刀邹将所带物品悉数搬进舍中,摆好。
“请问师姐,在下可以讨碗清水喝喝吗?”陈轸无话找话。
玉蝉儿舀给两碗水,一人递一碗。
陈轸接过自己的,一边慢悠悠地喝,一边滴溜溜地转动两只眼珠子,将舍中情景悉数扫瞄一遍。
是的,这就是培育出名震天下的鬼谷四子的草舍,前番入谷,他只在舍外转悠,今番获准走进舍内,是他此生莫大的荣幸了,他必须将里面的所有一切印在心中。
草堂不大,也不规则,是依山就势搭建出来的,三边是墙,一边没墙,黑洞洞的深不见边,当是连通一个山洞,想必鬼谷子这辰光就在洞中。
草堂四壁挂满草药,厅舍里弥漫一股子浓郁的药草味。陈轸细审过去,药草各不相同,几乎没有重复的。
陈轸的目光落在侧墙上。墙上挂着几排深浅颜色不同的竹简,上下连缀,靠墙壁横悬着,简上面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以五行、方位、时序等为序列的天人相应类比,横成行,竖成列,文义对比简明扼要:
五行 五方 五时 五气 五化 五脏 五腑 五窍 五体 五志 五色 五味 五音 五声 五谷
木 东 春 风 生 肝 胆 目 筋 怒 青 酸 角 呼 稻
火 南 夏 暑 长 心 小肠 舌 脉 喜 赤 苦 徵 笑 黍
土 中 长夏 湿 化 脾 胃 口 肉 思 黄 甘 宫 歌 稷
金 西 秋 燥 收 肺 大肠 鼻 皮毛 忧 白 辛 商 哭 麦
水 北 冬 寒 藏 肾 膀胱 耳 骨 恐 黑 咸 羽 呻 菽
陈轸看得正痴,玉蝉儿揖礼,又在赶客了:“陈大人,你的水已经喝完,还有事情吗?”
“有有有。”陈轸迭声。
“请讲。”
“就是这个,”陈轸指着墙上的竹简,“有意趣。”
“是何意趣?”
“以五行为据,将诸物分别为五,彼此相应,倒真是开人眼界呢。不瞒师姐,在下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可这种分法,在下是第一次见。”
“谢陈大人褒奖!”玉蝉儿拱个手,“请陈大人不要叫我师姐,因为我不是你师姐。”
“好咧,不过,”陈轸眼珠子一转,“也请你不要叫我大人,因为我已经不是大人了。这辰光,我是个十足小人,芸芸众生之一耳。”
“是吗?”玉蝉儿盯住他,有顷,给他个笑,“天地变易,能大能小,了了贺喜你了。”
“了了?”陈轸眯起眼。
“你可叫我了了。”
“哎哟嗨,这名字好!”陈轸惊叹一声,竖个拇指,“人生苦乐,一了百了。”指指自己的心,“万千欲念,一了百了。”
“客人还有什么事吗?”玉蝉儿再道。
“在下有个奢望,”陈轸拱手,“就是拜见鬼谷先生!恭请了了禀报先生,就说小人陈轸久慕先生,诚望一睹先生尊容,聆听先生一言指点,望先生怜悯!”
“先生不在谷中。”
“哦?先生呢?”
玉蝉儿指向户外:“大山里面,云深不知处!”
陈轸长叹一声,一脸沮丧:“轸晓得,是轸没有这个福分!”朝玉蝉儿拱手,“小人告辞!”大步出舍。
玉蝉儿送到门口:“客人请留步!”
陈轸停下,回转身,一脸热望。
玉蝉儿道:“你有病。”
“我……我有何病?”陈轸急了。
“脾胃。”
“咦,我能吃能喝呀。”陈轸怔了。
“能排吗?”
“我这……”陈轸脸上涨红,“能排呀,不过是几天一次,排起来是……有点儿艰难。”
“三焦虚火,内中积淤,毒结于肠,火生于中,长此以往,寿不久矣。”
“天哪!”陈轸夸张地叫出一声,深揖至地,“我的儿子还没生出,万万死不得哩,祈请神医救轸小命一条!”
了了笑了,写出一方,递给他:“不打紧的,你循此方采药,每日煎服,服药旬日,腹中积淤当可排空,会有腥臭脓血,你不必惊慌。之后你可静养三月,饮食清淡,多食粟麦,再三月,多食粗粮糙米,补以禽蛋果蔬,半年之后当可痊癒。”
“谢谢,谢谢!”陈轸双手接过医方,扑嗵跪地,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玉蝉儿也不拦他,待他礼毕,转对飞刀邹,显然早就认出他是谁了,摸出一个锦盒,递给他:“请将这个交给苏秦,每日一粒,连服十五日,可除他体内余毒!”
飞刀邹揖个大礼,接过锦盒,与陈轸一道转身离开。
望着二人走远,玉蝉儿轻叹一声,掩上房门,走向洞里,在洞口遇到童子。
“了了?”童子笑问。
“了了。”玉蝉儿语气怅然。
“苏师弟就在谷口。”童子道。
“我晓得。”玉蝉儿回他个苦笑,“却却,我们这去先生的洞里吧。”
童子伸手,玉蝉儿拉上,二人肩并肩走进洞穴深处,直入先生的洞窟。
童子燃起三根松明子。洞中明亮起来,空气中弥散起松油的清香。
先生的洞窟仍旧保持原样,几案上依旧摆着那块木椟,木椟上依旧写着那首偈语:“了却俗缘,缔结道心;玉女金童,共济世人。”
是的,这是先生留给他们的最后叮嘱。
几案旁边摆放着鬼谷子的棋局,局中的黑白子是童子摆的,黑、白两团棋子相互缠绕,如两条巨龙,各抱地势,勾心斗角。
从局面上看,二龙交错争斗,针锋相对,正杀得难分难解。
童子坐在棋盘前,盯住棋局,眉头紧凝。
“咦,你不是不弈棋吗?”玉蝉儿笑道。
童子叹出一声,那声音像极了鬼谷子。
“却却,忘记外面的事吧,我们还是回到内中。这些日来,我苦思冥想,可总有什么隔着,有时候似乎看到什么了,却又悠然不见……”玉蝉儿顿住。
“记得先生在时,你就有过这种感觉。”
“是的,可不一样。那辰光,我是钻在林子里迷路了,先生将我引出来。这辰光,是我就在外面,试图钻进去,可只要钻进去,就又迷路了。”
“迷在哪儿了?”
“迷在经络里。”
“经络?”童子闭目,有顷,“这个得问先生。”
“可先生不在呀!”玉蝉儿苦笑。
“我晓得他在哪儿。”
“天哪,快带我去!”玉蝉儿一把抓住他。
童子脱开,席地坐下,脱掉鞋子,朝跟前努个嘴。
玉蝉儿意会,在他对面坐下,脱去鞋子。童子伸出手脚,玉蝉儿偎近,二人以手足相抵,四目闭合,调匀呼吸。
渐渐的,二人气息同步。
洞中静寂如死,惟有三根松明子在燃烧中噼啪作响。
玉蝉儿渐入定中,于恍惚间,面前现出一片云海。
云海里,微风阵阵,鸟语花香,但没有道路。
玉蝉儿正自踟躇,童子走来。童子走处,赫然是一条开满山花的小径。
“此是何地?”玉蝉儿问道。
“东灜。”
“东灜?”玉蝉儿怔道,“东灜不是在大海里吗?”
“是的,它在大海里。”童子说着,向她伸出手。
玉蝉儿拉住,二人手牵手走向花径。
花径通向一座山。山不高,山顶有块巨石,石上坐着二人,一个消瘦,银发飘飘,一个壮实,一头乌发经过精心梳理。
二人一动不动,背朝玉蝉儿、童子坐着,似在凝望远方。观身影,似曾相识。
玉蝉儿松开童子的手,快步登上山巅。
玉蝉儿豁然开朗,眼前一片蔚蓝,茫茫大海,水天一色,极目望不到尽头。
这是玉蝉儿从未看到过的景象。
玉蝉儿忘记了那两个人,忘记了童子,痴呆呆地远眺。
“蝉儿!”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道。
玉蝉儿回头,见是一个老丈。
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老丈,满头银发,一脸慈祥。
玉蝉儿盯住他,良久,想到许是方才所见的那个老人,冲他拱个手,回个笑:“回禀老丈,我不叫蝉儿!”
“你叫什么?”
“了了。”
“呵呵呵,”老丈笑了,“你了不了。”
“我了了。”
“你了了此,了不了彼;了了东,了不了西;了了外,了不了内;了了黑,了不了白;了了上,了不了下;了了去,了不了来……”老丈打开话匣子,了了、了不了起来。
“……了了明,了不了暗;了了鸡,了不了鸭;了了山,了不了水;了了鼻,了不了眼;了了冬,了不了夏;了了地,了不了天;了了阴,了不了阳,了了肉,了不了灵;了了……”玉蝉儿截住他,接过他的话头,顾自了了、了不了地说下去。
“呵呵呵!”见玉蝉儿扎下架势,这要没完没了,老丈笑笑,打出个手势。
玉蝉儿停住,挑战般望着他。
“蝉儿,你这是了了,还是了不了?”老丈现出得意。
玉蝉儿闷头一想,果真是,人家一提,自家竟然这般无休无止了。
可他怎么认定我就叫蝉儿呢?
玉蝉儿盯住他:“请问老丈,我与你素昧平生,你怎么晓得我叫蝉儿?”
“呵呵呵,”老丈又是一笑,“我不仅晓得你叫蝉儿,还晓得你了了什么,了不了什么。”
“我了了什么?”
“你了了你的玉蝉儿。”
玉蝉儿吃一惊,觉得他讲得太对了。
“那……”玉蝉儿歪头望着他,“我又了不了什么?”
“你了不了你的玉蝉儿。”
“咦?”玉蝉儿的大眼眨巴几下,“你这是理吗?我了了的是它,了不了的为何也是它?”
“你了了的是你脖颈所挂的那个玉蝉儿,了不了的是你内心所念的这个玉蝉儿。”
“照老丈说来,我有两个玉蝉儿了?”玉蝉儿半是自语,半是说给老丈。
“确切地说,你还有一个玉蝉儿。”
“啊?”玉蝉儿瞠目,良久,凝视老丈,“它在哪儿?”
“她就站在这儿!”老丈指向她。
玉蝉儿指向自己,眼睛睁大:“我?”
“你说,如果不是玉蝉儿,你是谁?”
“是呀,我不是玉蝉儿,我是谁呢?”玉蝉儿自问。
“说吧,玉蝉儿,你不是有话要问吗?”
“我有话要问?”玉蝉儿盯住他,怔了,“你怎么晓得我有话要问?”
“我还晓得你要问什么。”老丈笑了。
“我……”玉蝉儿一下子懵了,“要问什么?”
“你要问的是你了不了的那个玉蝉儿。”
“是呀,她是谁?她在哪儿?她来自何处?她走向何方?她为何而来?她为何要走?她……”玉蝉儿的心海里立时浮出一连串的问。
尽管玉蝉儿没有问出来,老丈却似完全听到了,指着她,笑道:“她就是这个人,她来自虚无,她走向虚无,她为美而来,她为美而走……”
“天哪!”玉蝉儿盯住老丈,不相信眼前的一切,良久,扑地跪下,叩首,“老丈,我的神!”
“呵呵呵,”老丈捋一把长长的白须,“我是神!我是神吗?”
“请问老丈,我的神,”玉蝉儿叩首,“美是什么?”
“美是中。”
“什么是中?”
“中是和。”
“什么是和?”
“和是谐。”
“什么是谐?”
“谐是不谐。”
“这……”玉蝉儿有些凌乱,眼睛眨巴几下,闷头思忖,“谐是不谐,照此说来,和是不和,中是不中,美是不美……”
“不谐是谐,不和是和,不中是中,不美是美……”老丈就似钻在她的心里,乐呵呵道。
“老丈,你是谁?”玉蝉儿猛地抬头,盯视他。
“是呀,我是谁?”老丈再捋一把长须,眯起眼,看看大海,再看向蓝天,似在问,又似在答,“我是谁呢?我不是我吗?”
“我晓得你是谁了!”玉蝉儿抿嘴乐了。
“我是谁?”
“你是道。”
“哈哈哈哈……”老丈美美地捋把胡须,爆出一声长笑,“道是这样的吗?道不是这样的吗?”
“哈哈哈哈,”玉蝉儿也出一声长笑,开心地拍起巴掌,“我寻到道了!”
“啧啧啧,”老丈敛起笑,摇头,“可惜你寻错了,道不在这儿。”
“咦?”玉蝉儿歪头,“道在哪儿?”
“我也在寻呢。”老丈夸张地四下抡起眼珠子,抡有一圈,猛地指住她,惊叫,“啊,在这儿,我寻到了,道在这儿!”
“我?”玉蝉儿指向自己,“是道?”
“你难道不是吗?”老丈出口成章,气势如弘,“你全身无一处不谐,谐则和,和则中,中则美,美则什么来着?”连拍脑袋。
“道!”玉蝉儿脱口而出。
“对了,对了!”老丈欢快地拍手。
拍着,拍着,老丈变了。
“先生!”玉蝉儿猛地盯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切如同变戏法一般,那老丈于眨眼间化作她的先生,鬼谷子。
“先生——”玉蝉儿喜极而泣,一头扑进鬼谷子怀中。
“蝉儿!”鬼谷子抚摸她的长发,有顷,让她并肩坐在一侧,指着大海,“看到了吧?那就是道!”
“是的,先生。”玉蝉儿点头,“蝉儿明白了,一切皆道。”盯住他,“蝉儿近日感受性命,有一万个难题求问先生。”
“呵呵呵,”鬼谷子笑了,“一万个不多,一万个不少,但这些都是目,纲举目张,你要抓住纲才是。”
“是的,先生,”玉蝉儿道,“前番蝉儿迷在五脏,被先生导出。但我不能一直守在外面,我必须进去,可一进去,就又迷路了。”
“你迷在经络里,是不?”
“是的,先生,”玉蝉儿急道,“那些经络你缠我绕,如一团乱麻,我……我一进去就走不出来,还请先生导引!”
“你看好!”鬼谷子站起,移至玉蝉儿前面,后退两步。
玉蝉儿定睛看去。
鬼谷子的衣服不见了,鬼谷子的肉体渐渐虚化,原本的身体变成密密麻麻的网络,如同披上一只结构庞杂的渔网。
渔网渐渐虚化,一条脉线陡然亮起,如同天空中的闪电。那闪电嚓的一声,由中焦渐渐亮至手部,直至拇指尖端,将一个一个的交叉点连结起来,如同点燃一盏盏的灯。那灯始起于中焦胃腕,向下结络大肠,回循至胃口的贲门穴,上穿膈膜,入于肺内,再由喉管横出,至腋下,沿上臂内侧,行于手少阴和手厥阴之前,下至肘中,沿前臂内侧上骨下缘,入于寸口,再循鱼际,出拇指尖端。之后是其支脉闪亮,从手腕之后,出食指尖端内侧,与手阳明大肠经接作一体。
天哪,是手太阴肺经!
玉蝉儿的眼睛睁大了。玉蝉儿晓得这条经脉,但如此清晰看到,于她还是第一次。
接着,鬼谷子如同变戏法一般,在玉蝉儿眼前分别展示出他的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共十一条经脉,加之前面的手太阴肺经,共计一十二条。
展示完毕,十二条经脉同时闪亮,再后是连络彼此的络脉,合计一十五条。络脉之后,是三百多条横络,再后是一万八千多条丝络,再后是难以数记的孙络。
待全部的孙络亮起,鬼谷子全身通透,法象壮严,栩栩如生。
就在玉蝉儿惊愕之时,所有经络尽皆散去,另有一脉闪亮。
是任脉。
继而是督脉,再后分别是冲脉、带脉、阴跷、阳跷、阴维、阳维六脉。
八脉相继闪过,与前番经络呈现一般,又都全部闪亮。
玉蝉儿凝神聚精,将所有经络烙刻于心。
就在此时,眼前的法象于眨眼间幻灭。
玉蝉儿揉揉眼,眼前依旧站着鬼谷子,衣冠楚楚,面带微笑。
“先生,”玉蝉儿喜极而泣,“我……我以为你走了呢……”
“呵呵呵,”鬼谷子笑道,“你不是有一万个问吗?”
“是的,先生,”玉蝉儿声音急切,“其实我就一问,您方才所讲的纲举目张,让我开窍了。可这个纲又在哪儿呢?”
“说得好。”鬼谷子应道,“由纲入手,可提携全网。要想明白这个纲,你要先明白经络是什么,要明白经络是从哪儿来,为什么来,又是如何运营的。”
“是的,是的,先生,您快讲。”玉蝉儿迭声催道。
“我问你,经络是什么?”
“经络是……”玉蝉儿略略一顿,“是运营气血的。”
“你答的是它们为什么来。”
“那……”玉蝉儿眼珠子一转,“经络是气血运行的通路。”
“嗯,也算是吧。”鬼谷子捋一把长须。
“也算是并不是是。”玉蝉儿盯住他。
“是哩。”鬼谷子应道,“经络是气血运营的通路,你能说说什么是气血吗?”
“据古人所载,人即气血,气血即阴阳。阳成精,阴赋形,精化气,气生血。阳主气,阴主血。是以气足则神盛,血足则形强。”
“呵呵呵,照你这么说,经络就是血管喽?”
“难道不是血管吗?”玉蝉儿眼睛睁大,“如果不是,诊病为何要把脉呢?脉搏的搏动,难道不是气血在运营吗?气血运营,难道不是在血管里吗?不在血管里,气血又走在何处呢?”
“这就是你迷路的所在,也是你所要寻求的那个纲。”鬼谷子笑道。
“您是说,气血是纲?”
“你方才说,古人所载,人即气血。”鬼谷子指着玉蝉儿,“譬如你吧,就是气血。你如何去理解你的这个气血呢?你要站在你之外。什么是你之外呢?就是在你成为你之前。在你成为你之前,你是什么呢?是你父亲的精气与你母亲的精气。父母精气相合了,你诞生了。父母精气是如何诞生你的呢?这就是古人所载的,阳成精,阴赋形。这个精与形怎么解呢?还记得我解给你的灵与肉吗?阳精为神,化生出神、魂、魄、志、意五灵,可称灵体,也可称灵魂;阴精赋形,化生出心、肝、肺、肾、脾五藏,供灵体居住。灵体一旦诞生,就需要供养,就需要活动空间,阴精于是进一步赋形,你的肉体就完全了,就丰满了。阴精赋你的是什么形呢?是血,是液,是肉,是皮,是骨骼,是毛发,是你身上所有的可见之物,这就是血。”
“气就是我身上所有由精气化成的不可见之物,是吗?”玉蝉儿问道。
“正是。”
“所谓气血,就是两个我的合体,一个是我的灵体,一个是我的肉体,灵体由来自父亲的阳精化成,肉体由来自母亲的阴精育成,是吗,先生?”
“是的,蝉儿。你的难题是,你的两个体是如何合成这个你的!”
“我明白了,先生!”玉蝉儿眨巴几下眼睛,豁然开朗,“经络就是我的灵体与我的肉体的连结通道!”
“呵呵呵呵!”鬼谷子捋须,笑了。
“它们不是血管,但它们包含血管,因为它们营运的是生命必须的后天气血。”
“呵呵呵呵。”鬼谷子又是一番笑。
“气合于血,是以气绝则身死。”玉蝉儿一发而不可收。
鬼谷子捋须鼓励。
“可先生,蝉儿还有一问,”玉蝉儿闭目想一阵儿,睁眼,凝视鬼谷子,“经络又是如何连结这两个体的?”
“这个就复杂喽,”鬼谷子应道,“道之理,无中生有。人始生,先成精。精乃阳、阴二神和合,相搏,先身而生。阳神化出神魂魄志意五藏诸神,藏而不见,是谓灵体;阴神化育出五脏六腑、头颅四肢等,显而成形,是谓肉体。灵、肉合一,方为完人。灵、肉由何而一?由经络。灵肉之合为先天之精。人初生,体初成,先天之精弥足珍贵,不足以供养二体,是以人体开始源源不绝地由外界输入供养,所有供养,是谓后天之精。后天之精为天之精气,由鼻入肺,供养魄,继而供养魂神意志。五神得天之精气,由经络营运,融入于血,以供养阴体。是以人而为人,灵体在先,阴体在后。灵体先知先觉,阴体后感后受。知与觉,感与受,所有沟通,皆由经络。经络不通,百病滋生。”
“是哩!”玉蝉儿长吸一口气,“先生,蝉儿之迷,就在这经络里面。手、足阴阳十二经,这些蝉儿尚可理清,堪称正经,任、督等八脉奇经却是与它们不搭界呢。”
“搭界,搭界,怎么能不搭界呢?”鬼谷子笑了,“它们搭的还不是一般的界,是大界。”
“可它们是怎么搭的呀,先生?”玉蝉儿急了。
“你不是熟读《易》吗?”鬼谷子盯住她,“为什么不想想这《易》呢?”
“《易》?”玉蝉儿眯起眼,半是自语,“《易》与经络有何关系呢?”
“想想这《易》中,最核心的是什么?”
“八卦!”玉蝉儿脱口而出。
“八卦还有什么叫法?”
“八经卦!”
“它们为什么叫作八经卦呢?”鬼谷子笑问。
“这……”玉蝉儿怔了,闷头思考,有顷,抬头看向鬼谷子,“它们不会是指这八条奇经吧?”
“为什么不会呢?”
“可《易》讲的是天道啊!”
“没有天怎么会有人呢?”
“是了!”玉蝉儿一拍脑袋,抱歉地笑笑,“我让这经络搅得糊涂哩,竟连根本也忘了呢。”
“记起了,你就比照一下,看有何解!”鬼谷子指一下她,目光鼓励。
“我想想,”玉蝉儿闭目,良久,摇头,看向鬼谷子,“先生,这八脉正是蝉儿所苦。”
“此八脉既为八经卦,指代的正是《易》的八大根卦。”鬼谷子侃侃解道,“八大根卦源出于两个符号,阴爻与阳爻。八脉中,督脉于脐后,主一身元阳,为乾经卦;任脉于脐前,主一身元阴,为坤经卦;冲脉主一身阴血,但有元阳居中,为坎经卦;带脉绕腰身而行,内系胞宫为阴,外系筋脉,主强力,故二阳在外,为离经卦;阳跷脉交通阴阳,运行卫气,阳入于阴,为震经卦;阴跷脉交通阴阳,运行卫气,阴入于阳,为巽经卦;阳维脉沟通六阳经,故有二阳,为兑经卦;阴维脉沟通六阴经,故有二阴,为艮经卦。”
“谢先生导引!”玉蝉儿拱手,“这八脉既为根卦,就当生出复卦。这复卦可是手足阴阳十二经脉?”
“正是,蝉儿!”
“复卦有六十四,而手足阴阳经脉只有十二,它们之间——”玉蝉儿眉头凝起。
“在《易》中,八经卦是一个环,六十四复卦也是一个环。一个是内环,一个是外环。八经卦构成八宫,分别是乾宫、坤宫、离宫、坎宫、兑宫、震宫、艮宫、巽宫。八宫构成内宫,首尾相续,无始无终。每一宫又与所有八宫相复,构成八卦,八宫相加,形成六十四卦。六十四卦构成外环,亦是首尾相续,无始无终。”鬼谷子解道。
“先生,”玉蝉儿急了,“我想知道的是十二经所成的外环如何能搭配八脉所成的内环?”
“呵呵呵,”鬼谷子笑了,“八与十二,当然不能简单复加。《易》为天道,及至于人,当有所化才是。”
“怎么化?”
“六十四复卦,每一卦有几爻?”
“六爻呀!”
“手足阴阳各有几经?”
“六经!”玉蝉儿答毕,惊叫,“天哪,这六经难道合的是六爻?”
“为什么不是呢?”鬼谷子笑了。
“可这六十四卦……”玉蝉儿凝眉,“怎么合呢?”
“合于阴阳。”
“阴阳?”玉蝉儿喃声重复一句,陷入苦思,有顷,抬头,“六十四卦是个环,环则无端。若是相合,就得寻个头绪,这个头绪在哪儿呢?”
“你寻一个呀。”
“可我……”玉蝉儿挠头,“该寻哪一个呀?”
“由道去寻。”
“道?”玉蝉儿眨动眼睛,“道即阴阳,一阴一阳谓之道……”猛地一拍脑门,“有了,先生,是既济卦!”
“呵呵呵呵,”鬼谷子捋须笑起来,“不愧是蝉儿。说说,你为何选择了既济卦?”
“因为从卦象看,它最均衡,卦象最合于道,所以叫既济!”
“它怎么合于道了?”
“初、三、五为阳爻,二、四、上为阴爻。生命始于阳,成于阴。阳生阴成,阳阴叠加,爻爻相合,六十四卦中只此一卦。”
鬼谷子竖起拇指。
“还有,既济卦中,上坎为水,下离为火,阴沉阳升,火水相济,生命得之,最是康泰!”
鬼谷子再竖拇指,竖毕,美美地捋一把白须。
“下面该是拿它合于手足阴阳六经了!”玉蝉儿顾自说道,“这该怎么合呢?”
“你是怎么切脉的?”鬼谷子反问。
“我切脉寸口。”
“寸口怎么切?”
“手分左右,切分轻重。左手寸口,轻则小肠、胆、膀胱,重则心、肝、肾。右手寸口,轻则大肠、胃、三焦,重则肺、脾、胆。左为上,右为下,左为始,右为终……”玉蝉儿恍然有悟,大声叫道,“先生,我得之矣!既济卦所对象的脉相是,初九,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六二,足蹶阴肝经、足少阳胆经;九三,足少阴肾经、足太阳膀胱经;六四,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九五,足太阴脾经、足阳明胃经;上六,手蹶阴胆经、手少阳三焦经。”
“呵呵呵,”鬼谷子笑道,“你还有何问?”
“也就是说,”玉蝉儿似乎仍旧未从方才的推断中拔出来,顾自说道,“作为阴阳最佳配合的卦象,既济卦是六十四卦中最美的一卦,最合乎道的一卦,人得此卦,必身体康泰。否则,爻动卦动,身则有病,是否?”
“是呀,是呀!”鬼谷子乐道,“晓得爻怎么动吗?”
“就是脉动呀,经络动呀。”玉蝉儿显然是完全理解了,声音急切,“把脉中,异常为动。譬如既济卦,初爻动,则卦动,变为山水蹇,二爻、五爻动,则变泰卦……”猛然止住,沉思有顷,看向鬼谷子,“先生,是否那爻辞就是治病之方?”
“呵呵呵,”鬼谷子笑道,“你可以试试嘛。”
“就试泰卦吧!”玉蝉儿眉头一动,“卦象是乾下坤上,卦辞是‘小往大来’。爻辞是,‘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吉;九二: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上六: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眉头拧紧。
“对呀,析下去!”鬼谷子目光鼓励。
“相比既济卦,泰卦动的是第二与第五两爻,第二爻的爻辞是,‘九二,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第五爻的爻辞是,‘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第二爻动,与之相应的是足蹶阴肝经、足少阳胆经;第五爻动,与之相应的是足太阴脾经、足阳明胃经……”玉蝉儿越说越慢,停住不说了,看向鬼谷子,良久,皱眉,目光求助,“先生?”
“呵呵呵,”鬼谷子捋一把长须,笑道,“蝉儿,你说说,根据卦辞,这一卦是讲什么的?”
“小往大来,就是以少得多呀!以少多得,所以泰。”
“你做什么事情能够以少得多呢?”
“这……”玉蝉儿挠头。
“春种一粟,秋收万粒——”
“种地!”
“是呀,这一卦就是讲种地的,”鬼谷子解道,“乾下坤上,阴阳相交,天地和合,最利于种田。可这个田怎么种呢?”
“我明白了,”玉蝉儿应道,“若按耕种意象去解,耕种的第一步是开荒。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当指垦荒。在荒田开垦之后,就进入第二爻,‘用冯河,不遐遗’,就是开渠引水,使垦好的每一片荒地变成水浇地,以备不测。第三爻是不测来了,‘艰贞,无咎,勿恤’,指的是天降旱情,对庄稼不利,但因为有所防备,旱情并不碍事,毋需抚恤。至第四爻,‘翩翩,不富以其邻’,丰收了,但不可炫富,否则,就会引来灾祸。第五爻,居尊不骄,嫁女结心,以裙带联盟得福。最后一爻,‘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是指盛极则衰,要时刻向天告命,居安思危,不可轻动刀兵。”
“呵呵呵,”鬼谷子笑道,“你的这解颇成意趣,颇得《易》理,难得,难得啊!”
“先生甭夸我了!”玉蝉儿一脸忧急,“这与诊病有何关联?”
“你可再析呀。”鬼谷子导引,“先说第二爻。”
“‘九二: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玉蝉儿吟完,眯起眼睛,“‘朋亡,得尚于中行’?”看向鬼谷子,“先生?”
“朋者,多也,聚也,比也。亡者,失也,无也。”鬼谷子诱发道,“根据前文,什么多呢?什么失呢?”
“会是鸟吗?”玉蝉儿闷头一时,看向鬼谷子,自语,“‘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指的是开垦出大片荒地,且得到浇灌,开荒则焚林,焚林则失木,失木侧鸟不聚,是谓朋亡。第二爻对应的是足蹶阴肝经、足少阳胆经,肝胆皆木!天哪,我得之矣,此脉动,则肝胆病,失木,‘朋亡’,诊治之方是‘得尚于中行’。‘中行’就是行于中,不能不开垦,也不能开垦过多,需要退耕还林,使鸟有居,治疗原则是用表里和解之方,使肝邪透表而出!”
“嗯嗯嗯。”鬼谷子连嗯三声,美美地又捋一把长须。
“以此类推,”玉蝉儿侃侃接道,“第五爻动,病在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爻辞是‘帝乙归妹,以祉元吉’,帝乙为尊,归妹为嫁女,尊者下嫁其女,是为结心。女儿为他家之人,养于己家,归妹即送出去。明阳胃经若动,基本为实病,嫁其女,即送女出门,意指泻法。太阴脾经若动,基本为虚病。阳明泻,则太阴实,终了是‘元吉’。”
“蝉儿,”鬼谷子不无慈爱地望着她,“你还有何疑?”
“有有有。”玉蝉儿不肯放过这个机缘,迭声再道,“如上所述,《易》可解作生命之书。人之生命,可作灵肉二体,灵体为阳,肉体为阴。统御灵体者,为任、督等八经脉,统御肉体者为手足阴阳十二经脉,是不,先生?”
“不完全是哟!”鬼谷子笑道。
“请先生赐教!”玉蝉儿拱手。
“你可走出自己,远观自己,”鬼谷子指着玉蝉儿,“这个你,可以分作二体,一阴一阳。阴者体,阳者气。阴者形,阳者精。阴者肉,阳者灵。精、气、灵皆称阳体。你的阳体得天之‘火木金水土’五气,化而为‘神魂魄志意’五神,分藏于‘心肝肺肾脾’五脏,堪称真正的你。这个真正的你是不可见的,是为藏象,寄生于你的阴体,你的显象,也就是站在老朽跟前的这个你。你的阴体受控于你的阳体。你且说说,你的阳体是如何控制你的阴体呢?”
玉蝉儿指向自己的头:“通过这儿,大脑,我的第三个体,意识体。”
“正是,”鬼谷子解道,“你的这个意识体可以称作我们常说的心。五藏神经由任督等八脉入主大脑,化生为‘志思神德’四种心力,这四种心力就是意识,也就是心,向你的肉体发布指令,对其实施控制。任督八经脉构成一个环,该环围绕五藏神,也就是灵,影响并控制你的意识体,也就是心。十二经络,构成另外一个环,该环围绕意识体(心),影响并控制你的身体、四肢。”
“对的对的,”玉蝉儿恍然悟道,“也难怪十二经脉全都与手与足相关,连名字也都不离手足,因为五脏六腑所在的身体主体是不能动的,能动的只有四肢,再就是意识体所在的头!”
“呵呵呵呵,”鬼谷子笑了,“你可以这么去解。”在地上画出两个圈,一个小圈,小圈外面套着大圈,指里面的小圈,“这个圈是任督八经脉所构成的环,它沟通你的五藏神与意识体,就是灵与心。”指外面的大圈,“这个是手足阴阳十二经脉所构成的环,它沟通你的意识体与阴体,也就是你的心与肉,你的阳体通过这个环汲取你的阴体从外界所采集来的各种供养,以维持完整的你的生存需要。”
“先生,我可否这般理解,”玉蝉儿指着自己的头,“于我来说,最最重要的应该是这个意识体,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心。心是个中转站,通过任督等八经脉接受五藏神的指令,再将这个指令通过手足阴阳十二经脉传达给全身,反之亦然,全身的阴体通过十二经脉反馈给心,心再经由八经脉汇报给五藏神,也就是灵,之后听取灵的指令。”
“你可以这么作解。”鬼谷子又是一番笑。
“换言之,肉体受到损伤,十二经脉最先知情,经由大脑传递给五藏神,五藏神再经由大脑发出指令,以因应这些伤害。是以治伤诊病,皆以调理十二经脉为上选,而不是直接去调理任督等八经脉!”
“是的,蝉儿。”
“能够伤害到五藏神灵的只能是心这个意识体,是以心的情志变化直接决定灵的生存处境,是以才有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等古书记载!”玉蝉儿两眼放光,似乎悟出了作为人的生命真谛。
“蝉儿,”鬼谷子笑道,“你有此悟,可以行医矣!”
“谢先生导引!”玉蝉儿拱手。
“蝉儿,你可知如何为医?”
玉蝉儿怔了,晓得先生另有所指,拱手:“请先生指点!”
“医者分三种,医病,医身,医心。医病者,疗已病,护阴体,是为下医;医身者,疗未病,护大脑,是为中医;医心者,疗大脑,护五藏,是为上医。”
玉蝉儿吸入一口长气。
“蝉儿,你可知如何行医?”
玉蝉儿再度拱手:“请先生指点!”
“行医者又分三种,医人,医国,医天下。医人者,走乡穿户,除患者所苦,是为小医;医国者,入驻宫廷,除邦国所疾,是为中医……”鬼谷子顿住话头,看向玉蝉儿。
“医天下呢?”玉蝉儿急问。
“医天下者,”鬼谷子再捋一把长须, “阐述天人因果,普济天下众生,是为大医。”盯住玉蝉儿,二目期许,“蝉儿,你想行个什么医呢?想不想去为大医、医天下呢?”
“天哪,”玉蝉儿惊愕,指自己,“医天下?我?”
“呵呵呵,说说,为什么不是你呢?”鬼谷子笑道。
“先生,我……”玉蝉儿嗫嚅。
“蝉儿,”鬼谷子敛起笑,指向远处的大海,“看那大海,它波涛汹涌,却又那么平静。它浩瀚无际,却又一览无余。它就是你的心!天下大乱,缺的不是治家治国,是治天下。天下罹患,缺的不是医人医国,是医天下。”
“先生,”玉蝉儿轻轻点头,“蝉儿明白了!”
“去吧,博览群书,将先贤所悟、所述、所载融会贯通,悉心体悟,遇到难解之处,就去寻那金童。”鬼谷子看向四周,“咦,小子哪儿去了?”
“这儿呢!”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玉蝉儿看去,是童子。
童子身后跟着一人。
天哪,是孙膑。
玉蝉儿惊喜交集,急前一步,两手拱起,作礼:“孙兄!”
孙膑未及反应,一股大力推到她的身上,一个声音几乎响在她的耳边:“了了姐——”
玉蝉儿乍然回神,见童子的两手不偏不倚,刚好推在她的酥胸上。玉蝉儿这才记起自己正与童子手足相抵行功,见孙膑后收手行礼,童子手无倚托,就直顶过来了。
“瞧你!”玉蝉儿白他一眼,半是抱怨,“我好不容易见到孙兄,正要与他说话呢,你哪能……”
“是孙师弟呀,”童子解释,“他从后面推我,我没防备,想收也不住,若是不叫你一声,人就整个撞到你的怀里了!”
“你撞呀!”玉蝉儿嗔怪道,“孙兄他……我想念他呢!”略顿,“对了,他的腿是好端端的,看不出来受过膑刑呢!”
“你见到的是他阳神!”童子笑道。
“是了!”玉蝉儿也笑了,完全从定中出来。
“了了姐,我正有一桩事体呢!”童子起身,走向先生榻边,揭开榻,从榻下拉出一捆又一捆的竹简,多达十几捆,一并儿提到玉蝉儿跟前。
“何物?”玉蝉儿看向这一堆竹简。
“是先生送给你的。先生咐吩我取出来,供你参悟!”
玉蝉儿打开竹简,目瞪口呆。
一捆捆的竹简,全是她未曾读过的先贤医书,其间夹杂着鬼谷子题写的解注,看墨迹,不少解注的时间并不久远,想必是先生离谷前才写下的。
玉蝉儿泪水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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