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 章 添蛇足陈轸用智 惧报复邹忌设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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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袖不再疑虑了,平和下来:“大人方才说,还有一个要求呢!”

“学做王的女人!”

“怎么学?”

“知王。”

“我还没有见过王呢,怎么知他?”

“这正是我们路上要唠叨的,你得借只耳朵。”

靳尚前脚离开,昭阳后脚就将襄陵守御交给昭鱼,自返项城。

到项城后的第三天,陈轸由郢都赶到。

“祝贺大人夙愿得偿!”陈轸道贺。

“唉!”昭阳长叹一声。

陈轸长长地“咦”出一声,笑道:“昭大人做梦也在琢磨襄陵,今日遂愿,为什么不喜反叹呢?”

昭阳遂将郑氏一门为襄陵惨烈殉身并公孙衍携妻幼上门等故事扼要讲述一遍。

陈轸显然对郑氏一门没有兴趣,眯起眼睛,喃喃重复起公孙衍的话来:“喜也襄陵,丧也襄陵。”吧咂一会儿味道,点头,“嗯,有意思!”

“什么意思?”昭阳倾身问道。

“公孙衍有意思。”

“哎呀陈兄,”昭阳急了,“他有什么意思,你就快说。”

“他在给你下药呀!”陈轸眯起眼睛,晃着脑袋,越发卖弄。

“什么药?”昭阳快要凑到他跟前了。

“让大人睡不着觉的药。哈哈哈哈,这不,药效已经出来了。”

“是哩。”昭阳苦笑一下,摊手,“这几日真还睡不着,净想公孙衍这人了。在下与他素昧平生,第一次见面他就……”

“呵呵呵,”陈轸笑道,“他与在下可就交道多喽!无论是在魏,还是在秦,他放个屁,在下就晓得他吃了什么谷子。”

“陈兄讲讲,”昭阳也算放松下来,笑笑,“他为什么要为在下下药?”

“因为襄陵,因为郑将军。”陈轸解道,“公孙衍将襄陵看得很重,认定它是掌握泗下诸国的一把钥匙。前番齐人围攻,公孙衍哪儿也没去,只赶到襄陵,与郑克并肩作战,亲如兄弟。如果不出在下所料,此番齐魏交恶,公孙衍必是嗅到什么,前来助阵,结果仍旧迟到一步,

让大人捷足先登了。公孙衍气不过呀!就在下所知,公孙衍有胆有谋,心量却是不大,是个遇事不让人的主儿,见大人得了襄陵,杀了郑克,赶到大帐里恶心大人几句,在所难免哪!”

“哈哈哈哈,”昭阳心里卸下一块石头,朗声笑道,“听陈兄这么一解,在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凑前,“在下另有一事劳烦,请陈兄得空走一趟宋室,替在下问候一下宋偃。”

“好差事哟!”陈轸笑道,“前番徐州之会,在下与宋偃有些交情,久未见面了,正说寻他叙叙旧呢!”

陈轸在襄陵休息一日,驱车赶往睢阳。

襄陵距睢阳不过百里,陈轸马快,几个时辰就到了。

近些日来,三个大国你来我往,一直在宋室的家门口开打,着实让宋偃寝不安枕,食不甘味。尤其是不久前,眼见齐人兵败,宋偃听信张仪之言,拒齐溃兵于国门之外,未料最后获胜的却是齐人。他晓得田忌的火暴脾气,这次的仇结大了,正自没个主意,楚人横插一手,派特使上门,倒让他喜出望外。

宋偃亲率宋室贵胄迎至城外,推陈轸手登上王辇,风风火火地驰入宫城,置办宴席,把酒言欢。

是夜,陈轸被宋室君臣灌得酩酊大醉,宋偃破例留他宿于后宫,派美姬侍寝。

翌日晨起,宋偃理完朝政,匆匆赶到陈轸寝处守候。

日出三竿,陈轸醒来,见堂中坐着宋偃,吃惊不小,紧忙致礼:“在下何德何能,敢劳大王留宿深宫,躬身守候?”

“哈哈哈哈,”宋偃笑道,“宋地僻壤,难得有大贤特使光临,偃唯恐接待不周,不敢懈怠呢!”

“轸贪杯丢丑,让大王费心了。”

“特使能贪杯,就是瞧得起宋偃薄面,偃感激不尽哪!”

二人扯几句闲筋,宋偃敛神屏息,正襟拱手,急不可待地切入正题:“特使游历列国,堪称大贤大智。偃长居僻壤,孤陋寡闻,诚求特使一语开塞!”

“开塞不敢!”陈轸拱手还礼,“宋物产丰富,水旱无虞,交通南北,往来东西,商贸发达,堪称天下膏腴、人杰地灵之地。大王坐拥天下膏腴十数年,虽有小惊却无大险,轸斗胆敢问大王缘由何在?”

“偃愚痴,请特使赐教!”

“在于大魏。”

“哦?”

“十二年前,齐王约魏王会于徐州,大王与会,在下也有幸在场。大王可知齐王为何约魏王于徐州、齐魏二王又为何不欢而散吗?”

宋偃摇头。

“为大王你。”

“哦?”宋偃吃惊不小。

“与齐王相约的是在下。”陈轸娓娓道来,“当其时,魏王西败于秦,复仇心切,向齐公求援,齐公提出援助可以,但魏王也须尊齐为王。在下快马奏报魏王,魏王应下了。齐王约魏王相会于徐州,会前要魏王许齐彭城,魏王不想让大王割地,特约大王也赴会。齐王见大王赴会,

晓得是魏王不肯,这才恼羞成怒,在会上百般羞辱魏王,不想却被魏国大败于黄池。”

这些话虽是陈轸的杜撰,宋偃却是深信不疑,因他太知道齐王所想了。

“之后是楚国。”陈轸侃侃接道,“黄池战后,在下与庞涓有些私人恩怨,离魏赴秦。一年之后,昭阳率大军直趋彭城。齐会徐州谋大王是暗,楚攻彭城欺大王是明。魏王再度出兵,使庞涓战楚,灭楚卒六万,逼楚退兵,大王方才躲过一难。”

“是哩,是哩。”宋偃感慨万千,“真没想到魏王如此仗义。”

“哈哈哈哈,”陈轸长笑数声,“大王若说魏王仗义,就是不知魏王了。魏王两番为大王开战,皆非出于仗义,而是他想独得宋地啊!”

“是哩!”宋偃赞叹一句,拱手,“特使所言,句句在理,字字入心哪!”

“谢大王厚爱!”陈轸拱手回礼,“就轸所悟,方今天下唯势唯力,唯名唯利,强者谋王业,弱者存社稷,谁扯什么仁义道德、礼乐公理,谁就是个骗子。谁信这些陈词滥调,谁就是个傻子!”

“是哩,是哩!”宋偃越发感慨,连声重复。

“既然是哩,敢问大王,晓得陈轸此来何意了吧?”陈轸盯住宋偃。

“教寡人识时务。”宋偃应道。

“教字不敢。”陈轸拱手,“轸只想问问大王,楚得襄陵八邑,大王有何慨叹?”

“嘿,”宋偃苦笑一声,“寡人无能,无论是魏是楚,襄陵落谁手中都是一样啊!”

“大王圣明!”陈轸缓缓说道,“方今乱世,一如方才轸所禀明,大王之所以据膏腴而存社稷,历惊数次却无大险,正在于齐、楚、魏三个大国相互掣肘。有楚人在,魏不敢动;有魏人在,齐不敢动;有齐人在,楚也不敢造次。”

“是哩。”宋偃承认。

“只是,这些都是昨日之势,随风散去了。”

“哦?”宋偃倾身,“请特使详解!”

陈轸压低声音:“在庞涓自刎于马陵之后,魏国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大王该当另寻背依。”

“特使之意是……楚国?”

“大王圣明!”陈轸竖起拇指。

“可……庞涓虽死,魏国还有张仪呢!”

“敢问大王,张仪在楚时,是被何人下入大牢?”

“昭阳!”

“正是。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昭阳的克手是庞涓,庞涓的克手是孙膑,孙膑的克手是张仪,张仪的克手则是昭阳!”

“咦,昭阳连庞涓都克不过,难道能克过孙膑?”

“克不过。不过,昭阳能克过孙膑的克手张仪,他还在魏国呢!”

“张仪不会打仗,对手当是苏秦才是,他怎么能克得了孙膑呢?”

宋偃让他搅糊涂了。

“大王,”陈轸压低声音,“晓得田忌是怎么出走、孙膑是怎么死的事吗?”

“晓得呀,让邹忌害的,事儿闹得大呢!”

“完全不是,是让张仪害的!”

宋偃震惊,良久,倾身:“宋当何去何从,请特使教偃!”

“与楚结盟!”陈轸咬字很重。

“寡人谨听特使!”宋偃拱手。

轻松搞定宋偃,让宋王签过睦邻约书,陈轸志得意满,哼着小曲儿返回襄陵。

车行十里许,陈轸心头猛地闪过惠施,闪过惠王,不由得打个激灵。无论如何,魏国是他打拼十几年的地方。由门客到大夫到上大夫再到上卿,他陈轸一步一个脚印,在人才济济、宗亲盘根错节的魏国朝堂凭空打下一席之地,差一点儿坐到相位上,不想所有努力竟于一夜之

间让一个裁缝的儿子搅黄了。十几年熬下来,庞涓死了,他陈轸也不再年轻,但憋闷的这口气委实不吐不快。若能在这个当口赶走张仪,重返魏国,从跌倒的地方再爬起来,他陈轸此生才算完美。再说,此事不是没有可能。魏王老了,太子没了,未来承统的极有可能是魏嗣。

陈轸与魏申对不上眼,但搞定魏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然而,就眼下情势,若以一己之力赶走张仪,难度实在太大。张仪背后是强大的秦国,而魏王老迈昏聩不说,也实在成个孤家寡人了。庞涓、太子皆死,白虎出走,朱威告假,魏王身边除毗人之外再无信臣,在这多事之秋,四邻皆敌,怕就更加离不开张仪了。

惠王因庞涓而对陈轸起下隔膜,一时半晌解说不得,但惠施不同。

魏王对惠施信任有加,若无张仪搅局,他是绝对不会放弃惠施的。

陈轸打问路人,得知惠施住在蒙邑,吩咐御手掉转车头,拐往蒙邑。

惠施的宅子坐落于蒙邑城区,虽然有些年头,但经过惠施几番修缮,也算有些看相。

陈轸赶到时,惠施的院门外面停着一辆辎车,车上搁着一只箩筐,箩筐里装着好几种食物,有大饼、腊肉等熟食,筐边卧着一只大鹅,腿被拴着,伸长脖子、瞪着圆眼盯住陈轸,呱呱直叫,似是在求他解救。

陈轸正在与它对眼,惠施走出院子,顺手关上院门。

陈轸跳下马车,进前一步,拱手:“先生,别来无恙乎!”

惠施打个惊怔:“嗬,是陈上卿呀,真正是没想到呢!”拱手回礼。

“先生这是——”陈轸看向他的车子。

“上卿这是——”惠施也看向他的车子。

“呵呵呵,”陈轸笑了,“在下奉楚王之命使宋,刚从睢阳回来,想到先生是宋人,或在家中,顺道赶来拜望。”

“上卿还能记起老朽,老朽致谢了!”惠施拱一下手,指向自己的车子,“只是上卿赶得不巧,友人丧偶,老朽要去吊唁呢!”

“赶得正巧呢!”陈轸回礼,“先生友人,亦轸友人,先生友人有丧,亦轸友人有丧,轸愿与先生同往致哀!”

惠施盯他一眼,点头:“若是此说,就请上路!”跳上车子,扬鞭驱车。

途中路过一家店肆,陈轸叫停,进店购置礼品。陈轸向来出手阔绰,随便一买,就装满两只大箩。陈轸当过宗伯,知晓礼仪,打问到一家专营丧事的店,又置下不少丧品,将他自己的驷马大车装了个满满当当。

见陈轸喧宾夺主,惠施心里不爽,却也不好说什么,苦笑一下,驰出城外。不多时,赶到郊区,在庄周家门前的空场里停下。

听到车马响,监河侯及他的家宰迎出来。

监河侯的目光掠过惠施,看向其身后衣冠楚楚的陈轸。

“监河君,”惠施指一下陈轸,“给你引见个贵人,你们自报家门吧。”

话音落处,径直走进柴扉,在过柴扉时转头,“对了,将我车上之物搬进来!”

监河侯苦笑一下,吩咐家宰卸车,转对陈轸抱拳:“在下蔡畅水,为宋国监水令,敢问官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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