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为爱人姬雪生女 偿国债白虎赴险(1 / 2)
因了无孔不入的黑雕,张仪于第一时间得到孙膑的死讯,几乎惊呆。
“我鼻孔里的每一根鼻毛都不信!”庞涓冷笑一声,耸耸肩道,“不瞒张兄,孙膑这套把戏玩多了。不是在下亏说他,孙兄没有下限,当年他装疯卖傻,连屎都抓起来朝嘴里塞,我可怜他,照顾他,可他呢,这你全都看明白了,从头至尾,是在骗我。这骗过在下,又来骗你张兄了!”
“生就是生,死就是死,焉能骗人?”张仪责他一句,长叹,“庞兄呀,无论如何,你我四人是一门子里出来的,战归战,斗归斗,鬼谷数年,一个锅里搅勺把,一块草坪争短长,这份情谊,任什么也割舍不掉。在下相信孙兄之死是真的,他怕是顶不住了。一条残躯,千里奔波,这又呕心沥血,与庞兄斗智斗勇,加之田忌的遭遇,想是孙兄他??”
“有了,”庞涓眼珠子连转几转,“听张兄这讲,孙兄已经娶下瑞梅公主,育出一女一子,这倒是好。在下使庞葱护送夫人瑞莲前往甄邑探访,一则安抚她姐,二则代我等吊唁孙兄,顺便探个实情,岂不是好!”
“就依庞兄!”
孙膑灵柩入土未及七日,庞葱车载瑞莲赶到。负责治丧的苏秦早已洞晓,将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放任庞葱,让他可以随处转悠,任人打探。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瑞梅更是真心伤悲,见到娘家妹妹,泪水便如断线的珠子,呜呜咽咽,几次哭个气绝。
庞葱转悠数日,验看陵墓与齐王诏封,察言观色,四处探问,从各路得到的讯息汇总一处,结论指向一个:孙膑是真的死了。
甄邑地小偏僻,做什么都不方便。瑞莲在大都市里住惯了,不过数日,受不了,决定回梁。
“梅姐呀,”瑞莲将行,劝说瑞梅道,“孙将军走了,梅姐的心愿也当了了。此地偏僻,梅姐带着两个孩子,尤其是这个尚未足月的小外甥,会有诸多不便。阿妹这想,梅姐莫如随妹回大梁去,暂先住在申哥府上。有申哥在,我也放心些。再说,住得近了,阿妹早晚得空,也好去望望梅姐。庞涓欢喜孩子,必会善待两个外甥,尤其是这个小外甥,待他长大,我就让庞涓教他兵法,没准儿又是一个将军呢!”
“谢莲妹好意!”瑞梅淡淡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梅姐既已嫁入孙门,生是孙家的,死也是孙家的。孙家祖邑就在此地,齐王善待我家,这又封户一千,够我一家吃用了。再说,孙膑尸骨未寒,仍旧孤零零地躺在地下的棺木里,你让梅姐??”说着,呜呜哭起来。
“好了,梅姐,”瑞莲紧忙安抚,“你还在月子里,哭多了伤身子。娃子小哩,梅姐得养足身子,奶水多多的,把娃子养得白白胖胖,将军之灵看到了,该有多开心!”
瑞莲句句离不开娃子,倒是提醒了瑞梅。
“莲妹,”瑞梅止住哭,擦干泪,盯住她的肚子,“你这??也该给庞将军生一个了!”
“我做梦都想呀,姐,”瑞莲伤心了,哽咽,“可我??生不出??”
“我晓得阿妹的病,是宫寒。”
“是哩,”瑞莲止住哽咽,急切道,“我问过宫医了,他们也说是宫寒。”
“宫医给你开药没?”
“开过了,吃过几剂,没用。”
“我在齐地讨到一个偏方,说是专治宫寒,阿妹可以试试!”瑞梅打开一只木盒,摸出一只小锦囊,递给瑞莲,“听给方子的人说,这药有点儿苦呢。”
瑞莲皱眉:“我就怕苦。”
“苦过就是甜了。阿妹已经二十大几,再不生,怕就迟了。再说,庞将军??”
“嗯,我晓得哩。”瑞莲点头,“这次回去,我一定吃,捏住鼻子也喝完它!”
“这才是莲妹!”瑞梅捏住她的手,鼓励道,“等莲妹有孩子了,就抱给阿姐看看,让他仨一道玩耍!”
“好哩。我回去了,阿姐保重!”
姐妹依依惜别。
甄邑离大梁不过三百来里,瑞莲一行不消数日就已赶回。
庞葱、瑞莲各将所见所闻讲述一遍,庞涓问清每一个细节,始信孙膑是真的死了,长长嘘出一口气,却又不免失落,内中起了知音不在之憾、惺惺相惜之疼。
是夜,庞府后花园中,孙膑当年居住并诈疯的那个小院子被装饰为孙膑的灵堂,庞府男女老幼尽衣缟素,巫师作法,哀乐声声。
庞涓悲从中来,放声长哭。
庞涓哭得正悲,张仪赶至。
二人坐在孙膑灵前,摆满一案菜肴并四只酒爵,抱来一坛老酒,一边喝酒舒闷,一边回忆往昔。
借着酒兴,庞涓如数家珍般叨唠旧事,讲他如何与孙膑邂逅,孙膑父子如何血战平阳,他如何看不惯魏卒,如何放走孙膑,二人又如何在宿胥口的酒肆里再次相遇,他如何再度解脱孙膑的窘境,孙膑如何舍命助他,又如何随他回乡救父,如何中陈轸圈套,二人如何受困于狱,如何在狱中结义,孙膑如何舍命陪他,二人如何得白虎解救,等等,尽管强调自己也曾有恩于孙膑,但更多的是讲孙膑对他的种种之好,满口感恩之语,没有一句怨辞。
张仪听得伤感,半晌方才叹喟:“今天在下算是看到真正的庞兄了!”
“唉,张兄啊,”庞涓亦出一声叹喟,“在此世上,知我、惜我的,莫过于孙兄;知孙兄的,也莫过于在下了。昔年在下听闻伯牙与子期趣事,引为笑谈,今日方知,知音难觅。在下与孙兄并世而存,既是对手,又是知音,本该相得益彰、各成功业才是,岂料??大业未成,知音却失,叫在下如何不感伤啊!”
想到自己与苏秦,张仪亦是唏嘘再三,悲从中来,与庞涓把酒论盏,双双喝个死醉。
灵堂前,杯盘狼藉。
几盏火烛分别灭去,最后一抹烛光洒在另外两只谁也没喝的酒爵上,映出亮光。
清明这日,恰逢儿子双满月,瑞梅安排仆从杀猪宰羊,隆重祭祀。
太阳西沉,月明星稀。
孙家宗祠里,再无旁人。瑞梅拖着疲弱的身子,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抱一个,拖一个,缓步趋至列祖列宗的灵位前,一一祭拜。
宗祠里一片死寂,只有仲春时节院中传来的一阵轻过一阵的和风过柳声。
最后一个灵位是孙膑的。
望着夫君的牌位与画像,瑞梅一直紧憋的泪腺终于放开,将仍在熟睡的儿子轻轻托起,半是呢喃,半是啜泣:“孙膑,睁眼看看吧,看看我们的这个孩子,长得像你哩。他出生在路上,他懂事,他从来不哭,他??他在等着你这个大大为他取个名字呢,我的夫君哪,你可说话呀,呜呜呜呜??”
瑞梅正自失声悲泣,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叫孙楠!”
在这静寂的夜里,在这空无一人的宗祠,这声音犹如万钧雷霆。
瑞梅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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