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争英雄墨侠斗雕 点鸳鸯游士戏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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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路过街头,碰巧遇到一个疯汉,公主想不想听听他的趣事?”

瑞梅心头一颤,知他是为孙膑而来,且能进此园中,也必是经过太子申同意了的。看这样子,许是她的要求有眉目了,既惊且喜,复上凉亭,语气微微缓和,轻声问道:“请问先生,那疯汉有何趣事?”

“公主不能站着听,”淳于髡微微一笑,指着对面的席位,“请坐。”

瑞梅凝视他,有顷,复坐下来,两眼眨也不眨地盯住他。

“公主,”淳于髡敛起笑,语气严肃,开门见山,“你与孙将军之事,殿下都对老朽说了。听殿下说,公主欲将孙将军接至府中,照料他一生,可有此事?”

瑞梅脸色绯红,低下头去,轻咬下唇,默不作声。

“老朽正为此事而来,有话欲问公主。”

瑞梅喃声说道:“先生请问。”

“公主是喜欢孙将军呢,还是爱他?”

瑞梅将头垂得更低,许久,说出一字:“爱。”

“爱有四种,博爱、仁爱、义爱、男女之爱,公主之爱属于哪一种?”

“第四种。”

“男女之爱又分三种,爱物、爱身、爱心,公主之爱属于哪一种?”

“第三种。”

“你的回答实属难得。再问公主,若是爱他的心,公主愿意为他牺牲一切吗?”

瑞梅不再羞怯,落落大方地抬起头来,郑重点头,吐字清晰:“愿意!”

淳于髡看到,瑞梅的眼中盈出泪水。

“呵呵呵,”淳于髡晃几晃光头,“看公主的泪眼儿,当是真心,老朽就帮这个忙了。”

“谢先生成全!”瑞梅拱手,以袖拭泪。

“老朽成全,可有两种成法:一是如公主所愿,说服你的父王,将孙将军或接入宫中,或接至此处,交给公主照料,公主守他一生;二是治愈孙将军的疯病。”

“先生能够治好他的疯病?”瑞梅两眼圆睁,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呵呵,”淳于髡再次晃晃光头,“是病就有治嘛,治不了,是方不得当!”

“先生真的能治好他?”瑞梅二目放光。

“除去两个膝盖骨之外,老朽担保孙将军如常人一般。”

“太好了!”瑞梅改坐为跪,叩首。

“公主先别磕头,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老朽这两种成全之法,公主可以任选一种。敢问公主,欲选何种?”

“先生能保证治愈孙将军之病?”

“老朽可以保证,但能不能完全治愈,还要取决于公主。”

“我?”瑞梅大怔,“小女子能有何用?”

“有有有,”淳于髡晃几晃脑袋,“公主需要答应一事。”

“说吧,只要能够治愈孙将军,要小女子做什么都成。”

“嫁人!”

“嫁人?”瑞梅惊呆了。

“确切地说,是嫁给齐国公子!”淳于髡一字一顿。

瑞梅两眼发直,好一阵儿,总算回过神来,从牙缝里挤道:“原来,先生是变了法子提亲来的!”

“是的。”淳于髡晃晃光脑袋,“老朽此来,正是为齐国的公子虚提亲。”

“先生这要白走一趟了!”瑞梅面色复冷,一字一顿,“小女子此生,除去孙将军,谁也不嫁!”再次起身。

“呵呵呵呵,”淳于髡捋须笑道,“看来,公主爱的并不是孙将军的心,而是他那一百多斤又脏又臭的肉肉喽。”

瑞梅一怔,复坐下来,盯住他:“请先说说,先生怎么治愈孙将军?”

“呵呵呵,”淳于髡笑出几声,晃晃光头,“公主若问这个,那就有得讲喽。老光头此生,不喜做官,只喜游走列国,猎奇赏美,化内方外多有所闻。齐国东海有座仙山,山上有种仙草,叫归心兰,其花奇香无比,专摄心魂,凡丢魂落魄者,一闻此香,魂魄归聚,元神入体。观孙将军之病,当是身心分离,元神离体。只要得闻此种花香,不治而愈矣!”

“这??这与小女子的婚姻有何关系?”

“有有有,”淳于髡迭声说道,“仙山浮于大海之上,雾锁云匿,若隐若现,游移不定,非常人所能至也。能登此山之人,据老朽所知,唯有齐国的公子虚一人。老朽受殿下之托,求公子虚讨要仙草,公子虚却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娶梅公主为妻!”

瑞梅显然相信了这个故事,瞪眼问道:“公子虚为何一定要娶小女子?”

“呵呵呵,这是公子虚的事喽,”淳于髡两手一摊,显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待出嫁之日,公主可以当面问他。”说着,以手撑地,站起身子,“公主好好想想,是终生守着一堆身心分离的疯肉肉呢,还是得到仙草,治愈孙将军的疯病,还孙将军一个身心合一的完全之人?公主何时想明白了,可以告诉老朽。老朽游走列国,靠的是两个字—信誉。老朽既已承诺,就一定能兑现诺言。”

淳于髡转过身去,晃着光头,摇摇晃晃地沿来路走去。

走有几步,身后飘来瑞梅的声音,字字结实:“先生,您可告诉那位齐国公子,就说小女子愿意出嫁。”

淳于髡顿住步子。

“不过,”瑞梅冷冷说道,“小女子也有一个条件,公子必须首先拿回仙草,治愈孙将军之病!”

“呵呵呵,”淳于髡晃几下光脑壳子,“你俩真就是一对妙人儿呢。只是,你二人,一个要先出嫁,一个要先治病,实让老朽为难!这样吧,老朽折中一下,公主可先嫁往齐国,举行仪式,向你夫君讨到仙草,再返回大梁,亲手交给孙将军闻闻,如果他的病好了,你就应诺入洞房,完成婚约,如果治不好,公主继续留在大梁,如何?”

瑞梅沉思良久,点头:“就依先生。”

“再有,”淳于髡盯住瑞梅,“公主还要应允一事,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公主不可对任何人提及此事。否则,老朽不作保证!”

“小女子应允。”

得知瑞梅愿意出嫁,魏惠王大喜过望,亲至太庙,为她的婚事问卦,抽到一签,是六五坤卦,上上签,爻辞是“黄裳元吉”,意思是,这桩婚事质性柔顺,大吉大利。

惠王乐不可支,定下吉日,吩咐宫中准备嫁女。

自孙膑疯后,武安君夫人瑞莲公主不忍目睹梅姐伤心欲绝的样子,很少回宫。听说这桩婚事是梅姐自己愿意的,瑞莲不胜欣喜,急回宫里看她,不想梅姐仍在太子申的宫中。瑞莲正欲前往东宫望她,陡然想起临出门时庞葱交代她早点回府,说是武安君今日回来。瑞莲看看天色,叫驭手拨马回府。

果然,瑞莲刚到府门,就听门人说庞涓回来了。

自入纵之后,魏惠王全力以赴,号召众臣光复河西,庞涓也陡然明白了合纵的好处,兴奋异常,将全部身心投入到练兵备战之上,几乎每日都住在逢泽大营,很少回府。

瑞莲疾步走回,远远看到庞涓端坐厅中,正在听庞葱禀报府中诸事。瞥见瑞莲,庞葱识趣地站起,笑对庞涓道:“大哥,前院里还有点儿小事,葱弟待会儿再来禀报。”

庞涓点头,庞葱退出,在门口遇到瑞莲,哈腰见过礼,便匆匆走开。

瑞莲急趋过来,在庞涓前面跪下,深情叫道:“夫君??”

庞涓轻轻一拉,瑞莲顺势倒进他的怀中。二人正在拥抱,门外传来脚步声,瑞莲挣脱开来,在对面坐下。看到并无别人,只是侍候茶水的婢女,二人皆笑起来。

瑞莲喜形于色,急不可待道:“夫君,奴家有个天大的喜讯。”

“哦?”庞涓微微一笑,“是何喜讯?”

“梅姐要出嫁了!”

“梅姐出嫁?”庞涓大吃一惊,“嫁予何人?”

“齐国的一个公子,听宫人说,他跟梅姐一个秉性,二人甚是般配。”

“叫何名字?”

“说是叫公子虚。”

“公子虚?”庞涓眉头微皱,“在下未曾听说齐国有个公子虚。宫人还说什么?”

“宫人还说,父王甚是高兴,前两日到太庙求签,是上上签,当即定下吉日,就是后日。宫中这几日都在忙活此事,为梅姐准备嫁妆。”

“梅姐愿意?”

“当然了!梅姐若是不愿,谁敢逼她?”

“呵呵呵,”庞涓笑道,“梅姐乐意嫁人,真的是件大好事,我们要送份大礼才是。”

“夫君说得是!”瑞莲兴奋道,“奴家一直在琢磨此事,可思来想去,竟是想不出送什么才好。”

“梅姐不同凡俗,送她何物,在下真得好好想想。”庞涓果真闭上眼睛,进入冥思,似是在想送何礼物。

不过,瑞莲公主有所不知的是,此时的庞涓,压根儿就没去冥想礼物,而是在揣摩整个事件。依他的本能判断,瑞梅不可能说变就变,她肯愿意,里面必有文章。

冥思有顷,庞涓打个寒噤,脱口而出:“淳于髡!”

庞涓这一声既突然,又怪异,瑞莲吃此一惊,花容失色,打了个哆嗦,颤声问道:“夫君,淳于髡怎么了?”

庞涓这也意识到失态,笑道:“没什么。夫人可否知道,玉成这桩好事的媒人可是淳于髡?”

“正是此人。”瑞莲朗声应道,“听宫人说,他是男方大媒,梅姐的大媒是惠相国。”

庞涓正欲再问,庞葱急进,在门外站定,禀道:“大哥,齐使淳于髡求见!”

庞涓苦笑一声,挠挠头皮:“嗬,说有鬼,鬼就来了!”又对瑞莲笑笑,“夫人,大媒邀功来了,在下得去好好谢他,夫人可暂回避。”

庞涓起身,与庞葱快步出门。

不消一刻,庞涓笑容满面地携着淳于髡的手,有说有笑地走回厅中,分宾主坐下。庞葱倒过茶水,退出。

庞涓指指茶水,笑道:“清茶一杯,请老前辈品尝。”

淳于髡端过茶杯,品一口,赞道:“好茶!”

庞涓亦品一口,笑问:“听闻老前辈见多识广,可知此茶出自何处?”

淳于髡端起茶杯,细细察看茶叶颜色,又啜一口,在口中回味一时,咽下,抬头笑道:“回武安君的话,老朽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此茶采自云梦山,是清明茶。”

庞涓抱拳:“老前辈真是神了!”

“呵呵呵呵,”淳于髡晃晃光头,亦抱拳道,“喝多而已。”

二人畅谈一会儿茶道,庞涓先入为主,抱拳笑道:“老前辈乃百忙之身,今日光临寒舍,定有教诲晚生之处。”

“呵呵呵呵,教诲不敢。”淳于髡捋下长须,“听闻武安君精通兵法,老朽心向往之,早想请教。也是不巧,几年前在下来梁,刚好赶上武安君大喜,老朽虽然登门,却是难以启齿。此番复来,武安君竟又不在府中。听闻大人今日回府,老朽特别使人盯在府外。呵呵呵呵,此招甚妙,老朽果然逮个正着。”

“这倒奇了!”庞涓盯住他,“据晚生所知,老前辈是以隐语见长,靠利舌游走列国,怎么突然又对兵法感兴趣了?”

“呵呵呵,”淳于髡再次晃晃光头,“常言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老朽求见大将军,不说兵法战阵,怎么能提起大将军的劲呢?”

“哈哈哈哈,”庞涓大笑数声,“与老前辈说话,真是痛快!自古迄今,兵家林林总总,不可胜数,敢问老前辈,您都想问哪家兵法?”

“寻常兵法,不足为奇。天下盛传大将军在宿胥口梦见吴子,得授吴起用兵绝学,可有此事?”

庞涓一怔,稍显尴尬地笑笑,抱拳说道:“确有此事。不过,晚生所学,不过是吴子的一点皮毛,不足挂齿!”

“大将军不必过谦。”淳于髡敛住笑,正正衣襟,抱拳道,“说起吴子,老朽与他还有一面之交。”

听他讲到吴起,庞涓来了精神,抱拳急问:“真的?”

淳于髡白他一眼:“老朽何曾打过诳语?”眼睛眯起,似入回想,“那年老朽十岁,跟娘讨饭,讨至楚地,碰巧遇到大将军吴起凯旋,嗬,那个威势,将老朽吓得当场尿了裆子。”

淳于髡讲得一本正经,讲出的却是这个典故,庞涓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连声说道:“好好好!世人皆言老前辈滑稽,晚生今日信了!”

“这是真的!”淳于髡指天发誓,“大将军不信,可去齐地问老朽胞妹。她当时在场,迄今仍拿这个事儿耍笑老朽。在这世上,老朽若怕一人,就是她了。”

见淳于髡如此认真,庞涓笑得越发开心,手指淳于髡,上气不接下气:“老前辈,真有您的,连谎也编得这么圆,实让晚生??”

“不不不,”淳于髡截住他的话头,“编谎的不是老朽,是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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