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陈轸饰非混黑白 姬雨易装卜未来(2 / 2)
秦孝公看向他:“召五大夫嬴疾!”
“君上,”公孙鞅诡秘一笑,“只五大夫一人,难表诚意!”
秦孝公看向他:“爱卿不会是说,你亲自去吧?”
“非鞅亲去,是太子亲去!”
秦孝公皱起眉来:“这??”
“君上,前次聘亲,秦魏起争,周天子无奈之下,已将长公主许嫁燕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是天子?若想请天子收回婚约,臣之意,非殿下亲去不可!”
秦孝公吸一口长气。
看出他的忧虑,公孙鞅语气坚定:“至于殿下安危,可命司马错引甲士三千护佑!”
秦孝公一脸忧虑:“函谷道、崤道皆在魏人手中,我们若是过兵,魏人肯吗?”
“我们是护送殿下迎亲,不是攻关,他们有何不肯呢?”
秦孝公默然。
“君上,我三千甲士过境,魏必全力防范。魏若全力防范,其虚实??”公孙鞅故意顿住,一丝黠笑浮上脸颊。
秦孝公豁然明白,长笑数声,手指公孙鞅:“哈哈哈哈,好你个公孙鞅啊!”又咳起来。
公孙鞅凝视孝公,心里一揪。
洛阳王宫的后花园里,姬雪就如疯了般飞跑。
姬雨远远看见,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了,急赶过来。
姬雪一路跑进闺房,伏在榻上号啕大哭。
姬雨跟进来,轻声道:“阿姐?”
姬雪哭得更是伤心。
姬雨急了:“阿姐,出什么事了?”
姬雪猛地抬头,满脸是泪,两手按住她的肩,激动地说:“雨儿,雨儿,秦国打赢了!”
姬雨一头雾水:“秦国?打赢了?”
“是呀,他们打赢了,打赢了!我早知道他们会赢的,他们真就赢了!”
“咦?”姬雨总算反应过来,诧异道,“秦国打赢了,阿姐理当高兴才是,这哭什么?”
姬雪又伏榻上,再哭起来。
“阿姐呀,”姬雨扑哧笑了,慢条斯理道,“哭顶什么用!雨儿若是阿姐,这就去寻父王!”
姬雪哭声止住。
姬雨朝外努嘴:“去呀,还等什么?”
姬雪猛地起身,拉上姬雨。
姬雨挣脱开:“阿姐,你去就是,拉我做什么?”
“雨儿,阿姐??”姬雪脸色一红,扯起她就向外走。
二人走到一处十字路口,姬雪迟疑有顷,改道靖安宫方向。
“阿姐,父王在那边!”姬雨指向御书房。
“我??”姬雪嗫嚅道,“我们还是先寻母后吧!”
姐妹俩进来时,王后正在窗口绣花。
见是两个宝贝女儿,王后放下绣针,一脸兴奋道:“雪儿,雨儿,母后正在想你们呢!”
姬雪没有应话,“扑通”跪下。
王后惊愕:“雪儿?”
姬雪抱住王后的腿,悲泣。
王后拍她头安抚,看向姬雨:“雨儿,你阿姐这是??”
姬雨朗声应道:“阿姐想改嫁!”
“改嫁?”
“阿姐不想嫁给老燕公,阿姐想嫁给秦国太子!”
王后倒吸一口气,拍姬雪头的手停住了。
“母后,”姬雨急切说道,“秦使、魏使虽说同时聘亲,可雨儿听说秦使在先,是诚意来聘亲的,魏使只是搅局,因为他们要在河西打仗。父王无可奈何,才把阿姐许给燕室。仗打完了,秦人胜了,魏人败了,父王没有理由再将阿姐嫁往燕室!”
姬雪将王后的腿抱得更紧,哭声更加悲切。
“唉,”王后轻叹一声,做个苦脸,“雪儿,还有雨儿,婚姻大事,咱女儿家是分毫做不得主的!”
姬雨一脸不服气:“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公主呀!公主就是三公做主,三公让你们嫁往谁家,莫说是母后,即使是你们的父王,也是爱莫能助啊!”
听闻此话,姬雪愈发哭得悲了。
姬雨摇头驳道:“母后,这不合理!”
“合理也好,不合理也好,这是规矩。你们查查,在这宫里有哪个公主自己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呢?”
“什么三公?”姬雨气极,“全是一帮老掉牙的窝囊虫!母后,您看好了,雨儿我??到那么一天,宁死也不嫁人!”脚一跺,飞跑出去。
望着她的背影,王后长叹一声,闭目。
姬雪紧紧抱住王后,悲泣道:“母后??雪儿??求您了??”
送走姬雪,王后在宫正的搀扶下走到御书房外,轻轻叩门。
内宰开门,吃一怔,叩地:“臣叩请娘娘圣安!”
“陛下可在?”
内宰起身,拱手:“娘娘稍候,臣这就禀报!”
“不用禀了,臣妾进去就是!”王后松开宫正,径自走进。
显王正埋首于竹简,许是过于专注,连王后走到身边也没察觉。
王后轻咳一声。
显王抬眼一看,打了个惊愣:“汕儿?”
“汕儿叩见王上!”王后作势跪下。
显王急忙起身,扶起她:“汕儿,你??怎么就出来了呢?”
王后笑笑:“今日感觉略略好些,甚想出来走走。出得门来,不知不觉的,竟就走到这儿来了!”
显王携王后走向软榻,扶她躺下:“寡人方才还在念叨你,原说去看看你的,不想抱住一册好书,看着看着竟就??”摇头,转对内宰:“沏茶,菊花香露!”
内宰沏茶。
王后瞄向方才显王读的那堆竹简:“什么书呀,这么好看?”
显王手指竹简:“是本医书。”
王后扑哧笑了:“王上怎有闲情逸致看起这个来了?”
“寡人在想,”显王望向窗外,若有所思,“有朝一日,寡人或会离开这座宫殿,到那辰光,汕儿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再无御医在身边,寡人怎么办呢?这阵儿看看,不定就能应个急呢!”
显王读医竟为这个,王后心中感动,哽咽道:“王上??”
内宰沏好茶水,端上。
显王转过头来看向她,泪出,伤感道:“汕儿呀,万一那天到来,只怕我们??走不出这道门槛哪!”
王后悲哭。
显王坐在榻沿,抱她入怀,轻轻晃着,如同哄着一个孩子。
“王上,”王后拭去泪水,“能出也好,不能出也好,汕儿永远都是王上的汕儿,汕儿与王上生生死死,皆在一起!”
显王搂得更紧:“汕儿??”
“王上,汕儿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不要说求,什么事儿,你就说吧!”
“是雪儿!燕公虽好,毕竟老迈,雪儿她??”王后眼中垂泪。
“寡人晓得,雪儿许燕,本也是个权宜之计。”
“汕儿之意是,”王后迟疑一下,“如果可能,就把雪儿改许秦室!”
“秦室?”显王略略一顿,点头,“好吧,汕儿既是此想,晚些辰光,寡人就召颜爱卿议议!”
王后连连点头,搂紧显王:“汕儿代雪儿谢王上垂爱!”
从靖安宫出来,姬雨在花园小径上闷闷地走着,耳畔响起王后的声音:“??公主就是三公做主,三公让你们嫁往谁家,莫说是母后,即使是你们的父王,也是爱莫能助啊??你们查查,在这宫里有哪个公主自己决定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呢?”
正烦闷间,一个声音传来:“公主—”
姬雨抬头望去,是春梅,一身村姑打扮,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姬雨急忙迎上。
春梅跑到她跟前,喘气道:“公主,看到人了,他??在呢!”
姬雨眉宇间的阴云一扫而光,低声问道:“在哪儿?”
“老地方!”
姬雨吸一口气:“走!”扯起她就走。
“公主?”春梅朝她衣饰努下嘴。
姬雨会意,扯她拐向闺房,换上一身平民服饰,从后花园的偏门溜出宫去。
二人赶到集市,还没走到丁字路口,就已望见了那个招幡儿。二人放慢脚步,匀住呼吸,款款走至鬼谷子跟前,蹲下来。
鬼谷子端坐,无视二人。
童子照旧竖在那儿,手扶招幡儿,一动不动。
姬雨轻叫:“先生!”
鬼谷子依旧稳坐,似是没有听见。
姬雨提高声音:“先生!”
鬼谷子仍无回应。
春梅扯了扯姬雨的衣裳,附耳道:“方才我来时,他就这般,想是睡着了!”
春梅的声音极低,但仍被童子听到了。
童子嘴角一哂:“嘻,你才睡着了呢!家师这叫神游!”
姬雨抬头看向童子,给他个甜笑:“阿弟,阿姐想求先生一卦,麻烦你把先生的神请回来,好吗?”
童子回她个笑,龇下牙,摇摇头,继续手扶旗杆,笔直地站在招幡下面。
姬雨看一眼春梅,皱眉。
春梅回她个苦脸,转向鬼谷子,大声喊道:“先生?先生?”
鬼谷子仍在神游。
春梅又要喊,童子道:“这位姑娘,你别费心了,先生神游,莫说是你喊,纵使打雷也不会回来的!”
春梅吐吐舌头。
姬雨盯住童子:“阿弟,先生的神何时才能回来?”
童子挠头:“这个说不准哩,不定马上回来,不定要等几个时辰。”
姬雨偷偷出宫,是犯禁的,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闻听要等几个时辰,有点儿急了:“阿弟呀,阿姐还有急事,这该怎么办哪?”
童子做个苦脸,摇头。
姬雨无奈,只得学了鬼谷子的样,掏块手帕铺在地上,坐在那儿守候。
春梅守了一时,觉得无聊,就到附近看热闹去了。
光影移动。就在旗幡的影子挡在姬雨的脸上时,鬼谷子的两道白眉动了。
童子看得真切,小声道:“先生,这位姐姐求卦,等候多时了!”
“哦?”鬼谷子睁开眼,看下姬雨,眼又闭上,“姑娘欲求何事?”
姬雨拱手:“先生,小女子前路渺茫,恳请先生指路!”
“请付卦金!”
姬雨起身,大叫道:“春梅,春梅!”
无人应声。
姬雨急道:“先生,卦金皆在??我同伴那儿,她逛街去了,请先生略候片刻,我这就去寻她!”说罢起身欲走。
鬼谷子道:“姑娘留步,卦金倒也不急。”
姬雨站住,拱手道:“谢先生!”
“前路即未来时运,渺茫即无知懵懂。老朽大可推天下时运,中可推邦国时运,小可推家室时运,不知姑娘所求是何时运?”
姬雨略略一想:“邦国非小女子所求,天下亦非小女子所欲,小女子关切的不过是身家之事,望先生垂示!”
“身家时运可由卦象得知,可由面相得知,可由手相得知,可由脉象得知,可由骨相得知,可由心相得知,亦可由解字得知。姑娘意愿由何而知?”
姬雨略一沉思:“烦请先生解字!”
“解字又分解形和解意,姑娘意欲解形还是解意?”
“解意!”
鬼谷子微微一笑:“姑娘欲解何字?”
姬雨略略一想,伸手从胸衣里掏出那只乳色玉蝉儿:“就解这两个字,玉蝉!”
鬼谷子睁眼,目光如剑,直刺姬雨,将她全身上下扫瞄一遍,落在那只玉蝉儿上。不知怎的,在鬼谷子的目光扫过来时,姬雨感到有股热流涌遍全身,惊骇不已。
“好一只玉蝉!”鬼谷子微微点头,双目闭合,似又神游。
姬雨闭目凝神,恭候。
良久,鬼谷子突然出声:“玉以天地精气化成,品性尊贵;蝉以甘露为生,品性清雅。玉经琢磨而为蝉,为王室之器,不过??”欲言又止。
姬雨心头一凛:“先生但说无妨!”
“玉虽尊贵,却为凡俗竞逐之物。蝉虽清雅,却难高飞远走,且须攀枝附叶,方能苟活。”
姬雨面上沉静,心中却是吃惊:“天哪,难道他??真的算出我是谁了?不会的,我这般打扮,与前番迥异,何况那日我一个字儿未吐,与寻常路人无异,他又怎认得出是我呢?看来此人真如母后所说,有些神通,我且拿话试他!”
想到此处,姬雨拱手:“谢先生妙解。不过,先生所解,只是对玉蝉二字的通释。小女子关心的是,小女子所示之玉蝉,时运又将如何?”
“此山所成之玉,已是天下猎物;此蝉所附之树,已是根烂身腐!”
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姬雨倒吸一口凉气,屏住呼吸,急切问道:“先生,这只蝉儿呢?”
“至于姑娘所示之蝉,有人正在张罗织网,使它成为笼中之物!”
姬雨心头一凛,心道:“不对呀,成为笼中之物的当是阿姐,怎么是我呢?会不会是他算错了呢?我且问个明白!”遂再次拱手,脸上堆笑:“先生,我家里共有金、玉二蝉,小女子想知道的是,将被关进笼中的是金蝉儿还是玉蝉儿?”
“金蝉有金蝉的笼,玉蝉有玉蝉的笼,姑娘此来求断的不是金蝉,是玉蝉,老朽所断,自然当是姑娘所示之蝉了!”
“这??”姬雨急了,“她??她??她有办法逃吗?”
“飞呀,她不是长有两只翅膀吗?”
“先生,天下处处是网,此蝉纵然想飞,也是翅单力薄,更不知飞往何处存身哪。”
鬼谷子睁眼,凝视姬雨,一字一顿:“蝉生于土,附于木,得自在于林。此蝉若是不甘为他人所玩,可飞往大山深处,万木丛中,得大自在于天地之间。”
姬雨嘘出一口长气,目视鬼谷子,正好与鬼谷子的目光撞在一起。
鬼谷子的目光亲切,慈祥,智慧,洞察万物。
姬雨与他久久对视,心神渐渐笃定。
就在此时,春梅急跑过来,刚要说话,见二人这般对视,嘴又合上。
鬼谷子收回目光,老眼闭合。
姬雨跪地,叩拜:“小女子替这只玉蝉谢先生指示前程!”转对春梅:“春梅,拿钱袋来!”
春梅从袖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姬雨。
姬雨接过,将钱袋恭恭敬敬地摆在鬼谷子脚边,叩首:“区区薄礼,难表谢意,万望先生不弃!”
鬼谷子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听见。
姬雨再叩:“小女子若想再见先生,可至何处寻访?”
鬼谷子仍似没有听见。
童子小声应道:“阿姐若有急事,可到城东轩辕庙来!”
姬雨给他个笑,拱手:“谢阿弟了!”起身,与春梅快步离去。
看到他们走远,童子弯腰捡起钱袋,打开,一脸惊愕。
钱袋里,满满的尽是大周金饼,少说也有二十多块。
“乖乖,”童子咂舌道,“这能买多少饼吃??”
鬼谷子睁眼瞥他一下,轻轻摇头:“呵呵呵,你呀??”
##第021章|?觅大道孙庞再会?赴周室嬴驷续聘
云梦山位于魏、赵、卫交界的朝歌地界,西连王屋山,北接大形山。此处山高林密,人烟本就稀少,自殷商亡后,更是少有人住,因而赵、魏、卫三国谁也不曾在此设官置吏,致使数百里云梦山区成为三不管之地。
孙宾辞别随巢子,经平阳地界径向西走,不消两日,就已来到河口古镇宿胥口。由此渡河就是朝歌地界,再涉过淇水,云梦山也就到了。
云梦山就在前面,孙宾也就不急了,消消停停地穿行在宿胥口的古老街道上。
传闻三百年前,远在周定王时,河水泛滥,就是从这里决口后首次改道,经白马口东行至顿丘,然后北行,汇合漳水,至章武入海。
宿胥口是河水上下百里的最大渡口,也是沟通赵、魏、卫诸地的重要津渡,南来北往的客商甚多,不少人在此经营店铺。因而,自殷商以来,这里就是重镇,最繁华时段常住人口一万多,关税收入更是一大笔财富。此处本属卫国,因受赵、魏两家挤对,卫人已于百年前放弃。卫人撤走后,这里迅速成为赵、魏两国必争之地。魏武侯时,赵、魏在此接连发生三次冲突,双方死伤上万人,直到魏将吴起出马,宿胥口才为魏人所占。
宿胥口每月逢五起集,一月三集,十五为大集,初五、二十五为小集。眼下时过三夏,正是农闲时节,这日又刚好十五,方圆百里都有来赶集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长这么大,孙宾还是第一次来到这般热闹的河埠,完全被古镇的热闹吸引住了,一路走一路张望街道两侧的房舍和店铺。
一处高台上悠然坐着三贼,专业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在人流里寻觅。其中一贼注意到身着卫人服饰、木头木脑的孙宾,目光落在他的包袱上,轻轻推下两个伙伴,努嘴。二贼会意,溜下台阶,挤入人群。
前面一段更加拥挤。两个贼挤到孙宾跟前,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故意挤挤挨挨,推推搡搡。孙宾毫不在意,依旧东张西望。最先注意到孙宾的那人悄悄跟到孙宾身后,一手麻利地探入孙宾包袱内,摸出钱袋,溜出几步,响亮地打声呼哨。
听到呼哨,二贼离开孙宾。
孙宾浑然不觉。
待到走过这段拥挤的街道,孙宾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抬眼望去,渡口已在前面。孙宾精神一振,迈开大步走向渡口。
沿河大大小小都是码头,两只渡船刚好离岸。河面上又有一只驶过来,靠上码头。船家是对夫妻,男的朝码头上拴牢缆绳,搭上木板,五六个客人依序上岸。
孙宾走过去,扬手问道:“请问船家,何时开船?”
“呵呵呵,”船家朝他笑道,“人一够就开。货色买齐了?”
“没买啥。”
“啥?”船家惊愕道,“今儿逢五,是大集,一个月才有三次,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来赶,货色最齐,你哪能啥也不买呢?”
“我就想渡河!”
“哦,你是要赶路呀,想咋渡哩?”
“咋渡都成,就过这河!”
船家见他着急,瞧一眼他的装扮,猜他是个有钱的主,便眼珠子一转,堆笑道:“我晓得你要过河,是包船,还是搭伙?”
孙宾较少出城,显然没听明白:“咋说哩?”
“要是舍得掏钱,你就包船,像我这船能坐十人,莫说是装货,就是再上来一匹马也没事儿。”
“搭伙呢?”
“搭伙就得等人,像我这船是载十人的,今天逢大集,不到十人一般不开。”
“好哩,我搭伙吧,反正也不急。”
船家打一哈欠:“要是搭伙,你就得多等一会儿。”又仰头看下日头,“这辰光早,集都没赶美呢,来的人多,走的人少。”
“好哩,我在附近转转。”
孙宾折身回到街上,觉得有些饿了,见旁边有家客栈,遂走进去,寻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放下包袱,将剑解下搁在案上。
日已错午,不是吃饭辰光。店中只有一个食客,戴着斗笠,坐在角落,背朝门窗,独自闷头喝酒。
伙计小跑过来,躬身笑道:“客官,想吃什么?”
孙宾边说边做手势:“一斤羊肉,两碟小菜,三碗酒!”
“好哩!”
“有烙饼没?”
“有。”
“五只烙饼,带走!”
“好哩。”伙计转身去了。
不多久,伙计端上酒菜。孙宾一是饿了,二是怕错过搭伙的船,便大口饕餮,就菜饮酒。不消多久,三碗酒并下酒菜全部吃空。
孙宾将五个烙饼塞进包袱,看看日头:“结账!”
伙计应一声,拿了一张竹简过来,摆在孙宾面前,满脸堆笑道:“客官请看,这是您点的酒菜,共是五个布!”
“好咧!”孙宾拿过包袱,伸手进去。
孙宾摸了一会儿,心里“咯噔”一下,忙将包袱摆到桌上抖开,里面除去几件随身衣物之外,并无一铜。孙宾震惊,又在身上、袖中急急探摸一通,分文俱无。孙宾傻了,窘在那儿,以手挠头,似乎在想这是怎么回事。
伙计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
孙宾怔在那儿,显然拿不出任何钱了。
伙计朝柜台叫道:“主人,您过来一下!”
店主显然意识到什么了,沉着脸走来。
伙计手指孙宾:“主人,又是一个吃白饭的!”
店主照他脸上就是一巴掌:“你个蠢货,狗眼看人低,这位壮士像是吃白饭的吗?瞧人家这身衣冠,还能付不起你这点儿饭钱!”
“在下??”孙宾更窘了,“在下原本有钱来着,包袱里共有三镒金子,早起时还在呢!”
“听到了吗?”店家斜伙计一眼,“三镒金子!你个蠢货,见过三镒金子吗?一镒二十两,三镒就是六十两!六十两啊,不是白银,是金子!”又扭头转向孙宾,语气嘲讽,“嘿嘿嘿,我说壮士,你相貌堂堂,却空有一副躯壳,纵想编谎儿,也得编个大的,三镒金子也太少了,至少也得十镒、百镒才是!”
孙宾手足无措:“在下??在下??在下??”
店家摇头晃脑,拖着长腔:“不要再说在下了,在下是你这样的人说的吗?观你温文尔雅,即使爷见多识广,也差点儿让你蒙了!没钱也罢,阿五,这位壮士共欠多少?”
伙计伸出五根手指:“五布!”
“五布?”店家眼珠儿一转,“壮士,这么着吧,我们做个交易,你不用出钱了,一个布一个响头,只要你磕下五个响头,你我互不相欠!”说着顺手拉过一张矮凳,张开衣襟坐下,做出收头的架势。
孙宾脸色红得像只紫茄子,手指掌柜:“你??你??区区五布,你??欺人??”
“哈哈哈哈,”店家爆出一声长笑,“区区五布?欺人?爷开饭店,你吃白食,反倒说爷欺人!爷告诉你吧,小伙子,爷在此地开店逾三十年,南来北往各路过客,什么鸟人没有见过?磕吧,磕完一个,你喊一声爷,待爷应过,再磕下一个,否则,磕也白磕!”
孙宾指着桌上的包袱:“这只包袱,连同里面的所有东西,权抵五布,可否?”
店家扫一眼摊在那儿的包袱,冷笑一声:“嘿,当爷是个收破烂的!”
孙宾拿过剑,放在几上:“此剑少说可值一镒金子,权抵五布如何?”
店家脑袋连晃几晃:“爷不稀罕破剑,也不要你的一镒金子,爷只要五个布!”
孙宾气结:“你??”
店家阴阴一笑:“小伙子,不瞒你说,爷一辈子伺候人,一辈子喊人爷,今儿个啥都不想,就想听听这声爷从你嘴里出来是个啥滋味儿!莫说是你这个包袱,莫说是你这柄破剑,纵使你脱光身上所有,爷一件也不稀罕!对付你这吃白饭的,爷只有一招:要么五个布,要么五个响头!”
孙宾窘在那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店家目光更现不屑,挪一下凳子,姿势又摆几摆,倨傲地坐了。
孙宾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啪”的一声,一块小金饼飞过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孙宾的几案上,弹一下,蹦落在地面。
店家吃一惊,扭头看去,正好撞上坐在墙角的那位食客的冷冷目光。
那人不是别个,正是庞涓,在宿胥口已住数日了。
“店家,”庞涓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这块金饼值不值五布?”
店家迭声:“值值值!”
“若是值的话,就折算五布吧,权抵这位壮士的饭钱!”
“哎哟哟,”店家满脸堆笑,“这位爷呀,您可真是好心人哪!”又转对伙计,厉声,“还不快点把这位爷代付的五个布捡起来!”
伙计弯腰去捡。
“慢!”庞涓缓缓站起,踱到金币跟前,拉下斗笠,“店家,这是五个大布,下人的手贱,如何捡得起呢?”
店家吸口长气,看向庞涓,见他满脸恶相,不由得打个哆嗦,连连鞠躬:“爷说得是,在下来捡!在下来捡!”
店家弯腰去捡,手指刚刚摸到金币,庞涓一脚踩上。
庞涓鼻孔里哼出一声,声音冰冷:“尖酸刻薄之人,在下见过不少,似你这般嘴脸,却是第一次遇到!不过是区区五布,你却百般羞辱这位壮士。见到金子,难道就想一拿了之吗?”说完脚底渐渐发力。
“哎哟??哎哟??”店家疼得连声惨叫。
“店家,你哎哟什么呢?”庞涓更用力了。
店家龇牙咧嘴,做出苦笑:“在下??”
“你配说在下吗?”
“不配不配,小人不配!”
“知道不配就好。晓得该做什么吗?”
“晓得,晓得,”店家赔笑道,“小人言语不恭,这就向壮士赔礼道歉!”
庞涓松开脚,店家抽出手指,放在口边连哈几口气,朝孙宾鞠了个躬。
庞涓喝道:“是这样道歉的吗?”
“这位爷,”店家看向他,声音发颤,“您??您要小人如何道歉?”
“你不是一心想那五个响头吗?就那五个头吧,依你方才所说,向这位壮士磕一个,喊一声爷。五个头磕完,今日的事就算两清了,这五块大布也就是你的了!”
在光天化日之下反向“吃白饭”的人磕头,这要传扬出去,小店必定名誉扫地,在这一带甭想混了,损失岂是一块金饼所能垫上的?店家深明其理,强撑在那儿。
庞涓一脚踢翻几案:“店家?”
店家打个哆嗦。
庞涓似笑非笑,骇人的表情令人生畏:“方才听你说你一辈子给人磕头,一辈子叫人爷,这再多磕几个多叫几声就不行了吗?”
店家声音打战:“我磕!我叫!”便走到孙宾跟前,“扑通”跪下。
孙宾觉得有些过了,打圆场道:“这位店家,记住做人厚道就行,这五个头就不必磕了!”说着起身拉他。
庞涓摆手止住:“壮士,你且坐下!今天这个头,他磕也得磕,不磕也得磕!”又转对店家,“听见了吗?你如此糟践这位壮士,壮士却以德报怨,替你讲情!爷看在这位壮士的面上,五个响头,免你四个,剩下一个,你看着办吧!”
店家重重磕在地上:“壮士爷,适才小人有眼无珠,多有得罪,在此赔礼了!”不待孙宾应声,就从地上爬起,将膝头上的灰土拍打几下,脸阴沉着走向柜台。
伙计跟后溜走,刚走几步,店家扭身,恨恨道:“还不捡起那五个布来!”
伙计一愣,回身捡起金块,小跑步跟上。
恰在此时,厨师从灶房里走出:“主人,没盐了!”
店家接过伙计递过来的金币,顺手摸出两枚铜布,丢给伙计:“打盐去!”
伙计答应一声,跑出门去。
看到伙计出门,庞涓方才转过身来,朝孙宾微微一笑:“这位仁兄,你可以走了!”说着反身回至自己几案,依旧端碗喝酒。
孙宾起身,走过去,朝庞涓深深一揖:“恩兄在上,请受卫人孙宾一拜!”
庞涓放下酒盏,摘下斗笠放到案角,起身还一揖道:“孙兄客气,恩字在下实不敢当!”
孙宾再揖:“恩兄高义,孙宾没齿不忘!请问恩兄??”陡然怔住,惊讶地盯住庞涓。
庞涓略吃一惊,下意识地坐下,将斗笠匆匆戴上,掩住脸。
孙宾轻声问道:“敢问恩兄,可曾当过武卒?”
庞涓眯眼回看,淡淡道:“当过。”
“可曾征过平阳?”
“征过。”
“平阳失陷后,恩兄可曾驱车追过一辆卫车?”
庞涓陡然一怔,移开斗笠,两眼盯住孙宾,昔日平阳攻防战时的情景映入眼帘:
—树林里,一身甲胄的孙宾从树上溜下,从他身前走过。
—平阳街道上,孙宾、孙操纵车冲杀,勇猛无敌。
—孙宾驾车,孙操中箭。
—孙操拔出胸中之箭,孙宾以此箭射杀射箭魏卒。
—孙宾一手抱孙操,一手持枪。
????
庞涓思绪回来,完全放松,笑道:“呵呵呵,没想到会是你,这天地小呢!”
孙宾“扑通”跪地,叩首:“恩兄??”
“这这这??”庞涓拉起他,“孙兄快起!”
孙宾在他对面坐下,拱手:“那日若不是恩兄,在下??”
“车上你抱着的那位将军,叫何名字?”
“是先父,孙操!”
庞涓肃然起敬,黯然道:“孙将军他??”
孙宾泪水流出。
庞涓会意,半是难过半是仰慕道:“你有一个好父亲,他是在下见过的最勇敢的将军!”
孙宾擦下泪,拱手问道:“敢问恩兄尊姓大名,何方人氏?”
庞涓亦拱手道:“不敢称尊,在下姓龙名水,大梁人氏!”略顿,爽朗一笑,“孙兄,在下求你一事!”
“恩兄不可用求,有何吩咐尽管讲来!”
“不要再叫在下恩兄,这个词儿听起来别扭!”
“这??”孙宾有些尴尬,“好吧,在下就叫你龙兄了。”
庞涓倒酒:“孙兄,你我这是第三次见面了,真是有缘人哪,”举碗,“来,就为你我的缘分,干!”
孙宾端碗,纳闷道:“第三次见面?”
庞涓大笑:“哈哈哈,第一次你不晓得。”
“在哪儿?”
“你带着人马来救平阳,藏在一片树林里。你还爬树瞭望魏军,又从树上溜下!”
孙宾惊愕:“龙兄,你??你怎么晓得?”
“哈哈哈哈,”庞涓又是一阵大笑,“因为你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还差点踩到我的头呢!”
孙宾倒吸一口气:“龙兄在那儿做啥?”
“不做啥。在下喜欢打仗,也喜欢看打仗,看够了魏卒,当然也想看看你们卫卒喽!”
“龙兄是??斥候?”
“不是。”
孙宾一脸不解道:“可你是魏卒呀!”
“那时还不是,只是好奇而已。”
“你??没有告密吗?”
“告了,可裴英不信不说,还把在下绑起来。结果你是晓得的,他吃亏了。他放掉我,感谢我,送我钱,我不要,他问我有何欲求,我就穿上武卒的甲胄了!”
“可??”孙宾又问,“在下仍有一惑,你我素不相识,又是战场对手,龙兄为何要放走在下?”
“呵呵呵,不为什么,你们父子皆是勇士,仅此而已!”
孙宾举碗:“在下代先父敬龙兄大义!”
伙计走至小木桥边,看到告示墙前围着一大群人在观看。时至后晌,店中生意正值清淡,伙计也不想着急回去看庞涓的脸色,干脆踅身过去。
伙计走到近处,见墙上挂着一长排木板,板上是清一色的官府告示,几乎全是拿人的。伙计的目光由第一块板看起,一直看到最后一块。
伙计的目光盯住最后一块,上面赫然画着庞涓的头像。许是时间久了,画像略有模糊,但轮廓看得分明。
伙计心中一紧,拉住一个正在新告示前看得津津有味的中年人:“先生,您看下这个,这人叫啥?犯的是啥罪?”
中年人应道:“老告示,早就看过了,此人是个凶徒,姓庞名涓,在上大夫府中行劫,连杀多人,是司徒府追缉的在逃钦犯,谁若举报,上大夫府悬赏五镒黄金!”
“五镒黄金?”伙计眼睛睁大,“您再看看,甭看错了!”
中年人瞪他一眼:“这么大的字,还能看错?白丁!”
伙计满怀歉意地朝他打个拱,离开告示墙。走着走着,伙计眼前浮出店中庞涓踩住主人时的一脸凶相,自语道:“难怪此人躲到角落里吃饭,还一直戴着斗笠,原来是个凶徒??五镒金子?天哪,五镒!一镒二十两,五镒就是一百两,不知够置多少个店铺哩!”
想到这儿,伙计顾不上买盐了,拔腿就朝官府里跑。
跑有两百多步,伙计的步子突然放慢,心道:“我这儿报官了,主人会咋想?万一认错,赏金拿不到不说,主人也必不容我,我这??岂不是鸡飞蛋打?三年徒工也白干了!不可,还是回去告诉主人,让他来断!”于是掉转头,又朝客栈飞奔。
伙计一头大汗地进到店里。
店家见他两手空空,脸一沉:“盐呢?”
伙计小喘几下,瞄一眼厅中仍在对饮的庞涓与孙宾,轻嘘一声,拖他走到里屋,附耳低言。
店家震惊,走到厅里,盯住庞涓的背影看一会儿,嘴角撇出一丝冷笑,招伙计过来,低语几句,恶狠狠地甩下袖子,大踏步出去。
看告示的人不多了。店家走到最后一块告示牌前,两眼盯住画像,认定是庞涓无疑,遂摘下牌子,飞步走向官衙。
客栈里,庞涓、孙宾喝完坛中老酒,各自起身。庞涓拿起斗笠戴上,眼睛看着正在打包的孙宾,声音却冲柜台:“伙计,结账!”
见二人要走,伙计急了,支吾道:“这??主人出去了!”
庞涓剜他一眼:“让你算账,与那厮何干?”
“这就算,这就算!”伙计从柜上拿过一块竹简,看着上面的符号,又拿过算盘,慢腾腾地拨打一会儿,“一共八个布!”
庞涓正要付钱,一阵脚步声急,店家领着二十来个持械役卒堵住店门。
店家手指庞涓,对为首的军尉说道:“官爷,就是那个戴斗笠的!”
军尉手中提着告示板,指向庞涓,厉声道:“你,取下斗笠!”
庞涓冷冷地斜他一眼,回过头,继续观看孙宾打点包袱。
军尉被激怒了,剑一指:“拿下此人!”
庞涓将手缓缓按在剑柄上,目光鄙夷地扫向众卒。
见他已有戒备,众卒各自拿了兵器,小心翼翼地逼过来。
距离几步时,众卒见庞涓虽未拔剑,但面目凶狠,便住步不前。
孙宾震惊:“龙兄,这是??”
未待他说完,众军卒已经散开,围成一个扇形,几个持长枪的走在前面。
庞涓嘴角撇出一笑,“嗖”地抽出宝剑,朝孙宾拱手道:“孙兄,不关你的事!”
孙宾无暇多想,将包袱挂在肩上,拔剑在手,与庞涓背依背,低声道:“冲出去!”
庞涓将宝剑连摆几摆,大吼一声,气势如虹,声如响雷。
众卒似乎被这声大吼吓坏了,退后一步。
趁他们退后的刹那,庞涓冲向最前面的兵卒。那人举枪刺来,庞涓以剑拨开枪头,另一手握住枪身,猛地一拉,顺势欺上,一剑刺入他的胸脯。
庞涓的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奇快无比,出手就是一条人命,众军卒不曾见过这般凶徒,无不面如土色,纷纷避让。
店家吓呆了,躲在军尉后面。
庞涓挺起手中枪冲向军尉。军尉持枪迎战,身体本能地闪到一侧,使店家暴露在庞涓跟前。
店家吓傻了,正欲逃避,庞涓已到跟前,一剑劈来。店家拿手去挡,惨叫一声,手落于地。庞涓踩倒店家,照其后心就是一剑。
众军卒见他眨眼间连杀二人,无不惊惧。趁众军卒踌躇期间,孙宾仗剑跟上。二人并肩冲到大街上。
军尉与众卒也追出来,将二人远远围定。过路的赶集人见发生械斗,纷纷避让。孙、庞联手,背对背,左劈右刺,众军卒根本无法靠近。
相较平阳与魏武卒之战,这些专门对付百姓的捕卒不值一击。但孙宾并无杀心,左抵右挡,连断对方数支枪头。
见枪头被削,持枪军卒皆是震惊,纷纷弃枪拔剑,避在后面。
庞涓杀得兴起,舞起长枪,将众卒逼得四处躲闪。
孙宾低声道:“龙兄,冲出去吧!”
“好哩!右侧!”庞涓大声叫道。
不待庞涓杀到,右边几个军卒紧忙避到街边,让出通道。庞涓、孙宾冲出去,径奔一条小巷。众卒无人敢追,呆在原地面面相觑。
见闹出人命,围观者多起来,纷纷交头接耳,显然是在嘲弄这些军卒。
军尉面上挂不住了,转对众卒,怒喝:“追呀!”说罢,挺枪率先冲上。
众卒跟后,个个叫得响亮,但没有谁真敢逼近。
孙、庞二人拐进一条小巷。
庞涓以枪撑地,纵身跃上墙头,冲孙宾叫道:“孙兄,上来!”伸给他枪杆。
孙宾拉住上墙,二人再上房顶,沿屋顶转入另一条巷子,大踏步而去。
军尉转进空巷,装腔作势地咋呼一阵,返回复命,善后。
孙、庞二人出得古镇,钻入一片林中。
走到一块空地,庞涓住脚,拱手道:“孙兄,请借剑一看!”
孙宾解下佩剑,双手递给庞涓。
庞涓接过,抽出,验看,叹服道:“孙兄好功夫啊!”
“龙兄过誉了。”孙宾拱手,“方才一战,龙兄功夫远超在下,宾实敬服!”
“不不不,”庞涓连连摇头,“该敬服的是在下。以剑断枪而剑丝毫无损,孙兄腕力了得,在下不及!”
“惭愧惭愧。”
“哦?”
“非在下腕力了得,实乃剑好!”
庞涓细审那剑,果非凡品,咂舌道:“啧啧啧,果是好剑!敢问孙兄,此剑何来?”
“祖上所传。”
“孙兄的祖上是??”
孙宾略作迟疑:“祖上是祖上,不足挂齿。”
庞涓先是一怔,既而想到自己亦是隐姓埋名,便识趣地点头:“好好好,孙兄不愿讲,在下也就不问了。”又从身上摸出两枚金饼,递过去,“孙兄拿上这个,在下告辞!”
“这??”孙宾推托,“如何使得?”
“呵呵呵呵,如何使不得呢?钱这玩意儿就如一泡狗屎,可出门在外,没有这泡狗屎还真不行!”庞涓将金饼塞进孙宾衣襟里。
孙宾大为感动:“龙兄??”
“聚散是缘,你我就此作别,孙兄保重!”庞涓拱手作别。
孙宾拱手还礼:“敢问龙兄欲往何处?”
“这??孙兄还有何事?”
“在下倒是无事,只是??在下在想,龙兄可有麻烦在身?”
“唉,”庞涓叹喟道,“孙兄既已看出,在下就不隐瞒了。其实在下并不姓龙,也非大梁人氏。在下姓庞名涓,家住安邑,与那奸贼陈轸结了冤家!”
“奸贼陈轸?”孙宾愕然,“庞兄所说,可是魏国上大夫陈轸?”
庞涓咬牙切齿道:“正是此贼!”
“庞兄缘何与他结作冤家?”
“说来话长,”庞涓一吐为快,“此贼阿谀逢迎,嫉贤妒能,陷害忠良,使我大魏终有河西之辱,堪称魏国大奸。此为国事,暂且不说。几个月前,此贼勾结秦人公孙鞅,蛊惑君上称王。家父曾为大周缝人,司制王服,此贼听闻,使人寻上门来。家父以不合王制为由,拒不从命。此贼恼羞成怒,囚禁在下,以在下性命为要挟,强逼家父缝制王服。在下去救家父,此贼暗设埋伏,加害在下。幸有好友罗文舍身相救,在下方才逃过一劫!此贼不甘罢休,将在下诬为杀人凶犯,令官府四处缉拿,欲除后患!在下逃往大梁,隐身军中,本欲建功立业,斩除此贼,这却??”
孙宾打断他,面现愧疚之色:“庞兄离开魏营,是因为我父子吗?”
“非也。魏卒陷城后,奸抢杀戮,老少不赦,在下看不顺,方才追兄而出,借故离营!”
孙宾油然而生敬意,拱手道:“庞兄大义,宾实敬服!敢问庞兄欲往何处?”
“在下有位叔父,名唤庞青,住在大梁,以箍桶为生,在下往投大梁,正寻叔父时,起了战事。在下投入战事,邂逅孙兄后,再返大梁,打听到叔父的邻居,从他口中得知叔父十多年前就到宿胥口了。在下来到宿胥口,寻问几日,说是他又到赵地邯郸去了。在下本想由此渡河,往投赵国邯郸,不想再遇孙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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