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所谓道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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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蜀山日记:我后来常常觉得,天道对我是有一丝丝宽待的。

渝州城里久违地热闹起来,城门口高高挂着红灯笼,走进里头,街区张灯结彩,路上挤满小摊,卖茶叶,卖菜苗,五谷杂粮不尽其数。

也有打来的兔子,晒干的鱼,摩肩擦踵,拥挤热闹。

车马行人不断,耳边全是叫卖之声。

从清冷寂静的蜀山走出来感受这番热闹,几人都有些不惯。

墙壁砖瓦俱都修缮过,小婵有些恍惚,捧着汤碗感叹,“咦,是我记错了吗,之前来的时候渝州远不及现在繁华,四处饥馑,这般富庶,也是稀奇了。”

朴新细致地理着鱼刺,目不转睛,轻声回应,“事出反常,必然有异,等等看,许会有分晓。”

道君全然不在意这些,瞧着窗外,余光默默垂向朴新。

少年手指纤长,手背上留着数道细小结疤的划痕,仍灵活地使着筷子,将干净的鱼肉夹到小婵碗里。

这家酒楼挂着红灯笼,小二在门外吆喝得利落干脆,进来里头人却不多,仅有的几桌坐上人上了菜,也不见怎么动。

小婵点菜时,十之八九都缺。

小二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应和,“几位客官,这菜单是原先用的,上头的菜色不巧今儿大多备不齐,店里能上的也就三四个菜。清蒸鱼是我家师傅的拿手好菜,不若试试?”

这下无法,只好上了能做的菜。

道君才刚收回视线,又见店小二匆匆赶来,嘱咐道:“几位客官,劳烦你们暂时坐在此处,切勿走动,切勿朝窗外看,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三人纳闷,朴新停下筷子,小婵询问道,“这是怎么说?”

小二满脸焦急,想伸手去关窗户,忽见隔着一条路的对间窗户口冒出来四五个人。

个个人高马大,虽穿着常服,却叫人不敢小觑,一时吓得小二噤声不敢说话。

朴新见着小二眼睛躲闪盯着桌子,腿在打弯,几欲站不直,便握住小婵的手,同道君说,“姑姑,我们不如先听这位小哥的。”

道君点头,她竟然到了做姑姑的阶段,听起来倒是亲切。

“几位别说话,别四处张望。”小二如释重负,悄声嘱咐完,便提着茶壶,轻手轻脚地走开。

道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朴新和小婵经历得场合多些,估摸着是地方上的什么人物在此,手段残暴,吓得小二不敢出声。

往常在平城,聚会作宴,世家中人作农人渔夫打扮往往还能得一兴致高雅,清新脱俗的评价,可谁真见过,那满庄子里的人里头有一个真的平民,早就清场不许人靠近。

忽见对面几个壮汉慌乱起来,脸色变换,慌不择路竟从窗口跳下。

路上的人吓得一动不动,任由那几人把自己当墩子踩在身上。

一行四五人腿甩得飞快,三两步并拢窜入对面这间酒楼,只听楼梯震动声如雷,踏响停下人都挤到三人这桌来,个个脸色漆黑如炭,要拔刀赶人。

对面窗户冒出一个少年,瞬息间这一行人俱都蹲下身,手握着刀把,青筋直冒,眼神凌厉盯着三人,为首的那个放话,威胁他们不准有动作。

道君不置可否,反倒是那边的人十分热切。

少年朝三人挥手,“几位从哪里来,可是渝州本地人。”

他身姿灵巧,穿着简单,衣饰质地不凡。身旁站着的中年人,同样作素净的打扮。

道君并不在意脚边埋伏着的几人,眼神从少年身上移开,并未答话。

少年不恼她冷淡,来了兴致,笑道,“这位姐姐好生貌美,冷若冰霜更添趣味,看姐姐打扮不是时兴装束,莫非是久居山里的仙子不曾。”

朴新重重放下茶杯,呵道,“轻狂。”

脚边的人立时就要抽刀,道君打个响指,几人的动作僵在原地。

小婵松一口气,亦是不满那人说话牵扯攀附,不尊重人。

“什么阿猫阿狗,白日里也出来放荡,不如牵根绳子拴在柱子上,省得野性未消不识规矩。”

这人无非是如今家里得势的公子哥,她惯常和朴新出门,若要分辨世家大族的人,只看谁身上有这股唯我独尊的自傲味。

少年身边的中年人,眼神意味深长,却并未替他出头。

“是我疏忽了,姑娘别恼,你也十分俊俏,年岁和我正相配,可许了人家?”少年嬉笑着问。

话头扯到小婵身上,朴新眉头一皱,“阁下言谈这样不尊重,需知话与刀剑都能伤人。美与你何妨?难不成果真只发迹了行头,没长好脑子。”

“几位别误会,乃是我一时见了两位姑娘貌美,嘴快了些。我是说,若没许人家,两位姑娘又生得这样貌美,兄弟赶紧带着你家姊妹逃命吧。秦王夺了天下,正满天下寻貌美女子选妃,想那糟老头子,两位姑娘哪里瞧得上。只是秦王麾下的人不日就会到达,那些狗腿子你们想来也知道,欺男霸女,祸害良善,什么做不出来,几位可得赶紧走。”

小婵听了,半信半疑,这般景象与少年所说,倒也能勉强关联起来,只这人横竖看一遍都不像是个好人。尤其是他身边那个中年男子,神色不虞,像要吃人似的。

道君仍不言语,举着酒杯。卷入俗世纷争为道家禁令,她本该立时带着小婵和朴新离开。

冥冥之中却有一种预感,想是和什么人有些因果瓜葛在,便按耐住。

朴新徐徐道:“阁下若是好心,言谈且注意分寸。一再攀扯人,刀剑无眼,小心伤了人。”

小婵却没把那少年的话听进去,想着公子愈来愈稳重,心情焦躁。

他们一路经历的辛酸委屈,大多也不能为自己出头。

气节和性命要怎么比,事情尚未完成,所以还是命要紧。

争一口气,丢了家里的嘱托,比受辱会更让人难过。

这世道,为尊严出头,只丢自己性命算什么。肩上的胆子,让人不得不窝囊,有在乎的人要守护,不愿牵连关爱着的人,所以忍辱负重成了彼此心照不宣活下去的外壳。

高高在上的人转瞬就能跌入泥里,谁能活得肆意潇洒,就这样仍不妨碍始终有人占据高位,欺凌弱小。

公子是平成最有气节的郎君,小婵有些难过。

那少年见气氛剑拔弩张,便笑道,“兄台果真误会我了,先前言语失当,乃是不忍两位神仙姐姐遭难。在下给诸位赔不是,相逢即是有缘,这桌饭菜我请,权当赔罪。”

朴新见他长相清丽,不成想说话做事这般油腻,不耐道,“不必,我们自家人吃饭,不喜人打搅。”

那少年三番两次被拒,也不气恼,笑笑不再解释,顺势在窗边的桌子上坐下,没多久就上满一桌子菜。

这边,先前的小二从楼下上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他们仿若没有看见蹲在地上的人,脸上笑容僵硬,低头哈腰,“几位客官,这些菜是对面的公子吩咐送来的,请慢用。”

上的都是些方才菜单里没有的菜,小婵和朴新对视一眼,小二夹在中间可怜,他们有了安身之处,得到道君依靠,难不成就眼见无辜的人受气。

道君微微颔首,朴新瞧见,便说,“放下吧,盛情难却,也不必推辞了。”

小婵大大方方拿了筷子,眼巴巴望着道君,反正也不是吃自家的。

道君心里好笑,“吃。”

馋嘴,让人变得鲜活。

她虽越来越清醒,仍无可避免地陷入许多情绪里,麻木褪色得不像人。

小婵动了筷子,朴新也不拘礼,给道君续上酒。

她一直不曾动筷子,始终端着酒杯。

说是酒,只有一两分酒气,实则清水一样寡淡无味。

道君却一杯接着一杯,自顾自仰头喝尽,自醉才醉人。

三人喝着吃着,倒没人再管那少年。两边不再搭话,各自用饭。

埋伏在脚边的几个侍卫仍驻留在原地,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小婵吃完,朴新才放筷子,道君丢下一块银子在桌上,领他们出了酒楼,还需买几身衣裳换洗。

绸缎店老板脸色极为难,见他们是生面孔,诺诺半天也不说卖与不卖,只作出为难的样子。

还是不知哪里冒出来个侍卫,过来亮了块牌子,老板才点头说卖。

那些布料都是稀罕货,这年头,他一个卖麻布的哪里会拿得出这样的料子。

三人佯装不知这后头的官司,一路走,一路挑着要用的物件买了。

朴新和小婵手里乌压压抱了满怀,比起那少年更像是今日这出戏要迎的看客。

四周百姓望着,揣摩这架势,晓得这些人总比自己蒲草一样的命金贵,神情麻木。

小婵望见一条巷子里,垒着好些竹笼,里头躲着一个孩子,眼神呆愣。

那孩子身边的大人望见小婵的举动,赶紧挪挪身子遮住竹笼,蹲在小摊后,头快垂到地上。

原先的酒楼对面,少年复又站立起身,看她们向长街尽头走去。

谋士在他对面落座,“公子适才太过淘气,可是有什么缘故。”

稀里糊涂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故意得罪人,又轻轻放过还赔礼道歉,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少年避而不答,咽下喉咙里的酒,白水一样没滋味,索性丢开。

“阿爷打着我的名号出游,背地里有什么盘算,你又清楚几分?”

谋士脸上微笑如常,“主公的计策,在下不敢妄言,于国于民都有利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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