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种(2 / 2)
晓人之情、动人之礼不比一句发问能拽她回神。
“啊?”她脸上漂浮着无所谓愧疚的茫然,在外人看来简直与没心肝又没脸皮的小混蛋无异。
“真的不想读书,就让你小姨把你接回家。”主任说。这其实算不上一句过分的威胁。哪个调皮捣蛋或者行差踏错的学生没在被拉到办公室批评的时候如此挨过?这样的训斥,目的简直显而易见得像在明牌,摆着台阶给人家下的:无非是低声哑气认了自己的错,讲一句“想念书的”,就能皆大欢喜了。但薛霁未料到的是,提到小姨,这小孩脸上便红一阵白一阵,十分难堪。
“不用找她。”
虽然说的是“用”,语气夹杂着像“要”的哀求。薛霁在旁边静静看她的耳廓由白渐红,眼眶也是。但这种激动,只是点到为止,而后被强烈的孩子的自尊深拥,坚决到没有一丝近似泪光的疑迹出现。
这小孩好像很讨厌姨母,薛霁想。
“你现在到c班了,要好好听薛老师的话。”主任说,“明年高考之前努努力,争取过专科分数线。我说句老实话,为人师长毕竟不会想着害你们。现在国家在技术型人才这块很欠缺,你要是真的明年能往这方向走,你妈妈也会很欣慰。”
他向云舒介绍这学期新来的班主任,后者的眼睛还是钉在那张多数人在其位看了都要脸红的成绩单上,一点也提不起对这位初来乍到冤大头的兴趣似的。
薛霁自被主任提及就侧过身去面对着她,耳边不时飘过他的话,什么“尊重老师”,“摆正自己的态度”,“遇到困难就多请教”之类,注意力却仍然被她头顶那幅师严道尊吸引着,好像这一刻教育史上诸多名满天下的山头都在那些笔迹里显露严肃的面孔注视着她似的,而自己收受了如此棘手的托付,心中不免有几分沉重的责任感得以酝酿。她的目光落在云舒肩膀上,云舒仍然垂着手,袖筒侧面两道靛蓝色竖杠与肥大长裤侧面的条纹衔接成一条深色的静默的河流。
这是条男款的校裤,她正经见到走廊或是楼道里女生穿的款式裤缝线是一道浅蓝色的云纹,青春期的男孩们课间争相追逐去小卖部抢购零食,东边一口袋西边一口袋,上楼时裤子两侧都鼓鼓囊囊的,好像小耗子过了新年。女生们叁五结队,多是两个要好的朋友挽着手在旁边排队,零食也藏在课桌高高垒砌的书墙后面,趁老师忙于板书的微小空隙埋下头往嘴里偷一口。是交了身量相近的小男朋友?薛霁想。
云舒好看。有交往的男朋友自己也没必要意外。
她站在悬吊冷光灯管的办公室里,皮肤在光晕渲染下透露出一种气质脆弱的苍白,很像薛霁读书时班里女生会争相传阅的开本略小于《讲练测》的言情期刊里写真女主角,坐在操场塑胶垫或者趴在干净得过分没有脏话的课桌上凝望镜头,一脸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的情态。云舒比起女孩有过之而无不及。镜头下经刻意设计的摆拍,始终无法摆脱自我投身少女的影子,常常空有形上广受追捧的忧郁惆怅,神却不如眼前的云舒这样,真切有为生活所恼的灰心与叛逆。
“正好我看你今晚只值前两节自习的班,小薛。”主任的指甲在课表上刮出道沟壑。
“嗯,是的,主任。”
“你今晚有什么私人安排吗?”
“没有。”薛霁原本想说暂时没有,又觉得这话只适合和朋友讲。答领导的话,自然不能模棱两可,把皮球踢回人家脚下去,明明不想,却也有一副自己迁就了对方的样子了——这样微妙的办公室哲学,她只从父亲那里学会了皮毛。
“那今天放学以后就麻烦你带她去把头发理一下,给她提前准两节课的假。”
她看到云舒的眼皮抖了一下,应该是有话要说,但犹豫一阵,仿佛刚才的交锋里已经被主任给揪住了小辫子,故而最后没有话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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