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1 / 2)
后来…世间污浊在魔界凝聚,那处,即便是褚绥也无法全部净化,在满天血污中,竟然凝结成一枚魔胎。
褚绥此时正在闭关,他散去不少修为,是以不得不闭关调息,看眼下天地清明,交代好各项事宜后才返回南山。
他并不清楚魔胎一事,苍列想要灭除此胎,少昊同意了,但他们用尽办法,也没能将此胎完全灭除——她又从魔界生长出来。
苍列认为,世间万物都是制衡而生的,此物便是制衡日渐壮大的仙门之物,是天道有意为之。
倘若无灾无难,日后也会演变成混战,但仙魔两相制衡,却不至于毁天灭地。
但放任她滋长,又很难确保她会长成什么样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倘若将此胎放在身边,日后在放归她回到魔界,兴许一切还能在仙门掌控之中。
如今仙界便有散漫的迹象了。
少昊本身是人,将人族的政治搬入仙门,仙门早就不再推崇自在逍遥,而推崇伦理纲常,各司其职了。
是以这胎,他下意识觉得,要为她找个好师父,悉心教导。
他和苍列都想到了自己的师尊。
师尊是至善之水,别说教导这魔胎,便是将她感化,让她成仙都并非没可能。
可他们二人都心疼师尊,他舍出半数修为,将自己的龙身分散各地,现下师尊的龙体都残缺不全,又让他教导这么一个混世魔王…
谁都于心不忍。
少昊当即道:“让我来。”
苍列简直不敢想他当爹的样子。
他总是拉着一张脸,好像世间所有人都欠他的。称帝之后,他对同伴、对手下都十分严苛,所谓帝王心术,在他身上也淋漓尽显,他对敌人更是毫不留情,杀伐果决,绝不犹豫。他从未有过徒弟,也没有过孩子,甚至,根本没有表现过多少情绪。
是…浮梦死的时候,这男的破天荒地嚎啕大哭,抱着她不撒手,苍列都抢不过她,让苍列以为他也是爱她的,但哭过之后,他拥抱她的肉身,将她亲手放入海渊,再回首,脸上哪还有泪痕?
苍列觉得还是等褚绥出来再决断,少昊却铁了心地要亲自抚养她,苍列能有什么办法,他是参谋,不是皇帝,一辈子都是老二,他能怎么样?
苍列心中气恼,心里又想着回到褚绥身边,谁也不理了。
但他已经上万岁,再依恋师尊也不能真的那么去做。
少昊收那魔胎为徒,有模有样地教导起来。
这魔胎就像普通人类的幼儿那样,长得慢吞吞的,苍列有次去看,竟发现总是冷情冷性的少昊,竟然在用一个拨浪鼓逗那幼童,哪怕他还是一张欠钱脸。
这丫头长大了,褚绥还未出关的时候,她就成人了。
她确实性格良善,甚至有点怯懦,因为她怕少昊。仙门对她的身份议论纷纷,她偷偷伤心,可能是哭得厉害了,少昊呵斥她听信风言风语,自降身价,她吓得跪了半天,人都跪得脱了相,她这好师父才让她滚回去修炼。
苍列习惯了少昊的无情,他有多多情,少昊就有多无情,是以苍列劝他:“你说话温柔一些,她都那么怕你了,你再这样吓她,她万一崩溃逆反了怎么办?”
苍列其实觉得逆反也无所谓,少昊这么厌恶她,到时候被天帝一掌拍死,她只能重新变成一个小小魔胎了,还能把他弄死不成?
让苍列奇怪的是,他们师徒两个人,竟然就这么相安无事了四百年,那丫头该修炼修炼,尽管始终突破不了大乘,她还是在修炼,一天都没断过。
这丫头也够能忍的。
苍列无奈,他掌管众仙事宜,每日焦头烂额,无暇去顾及少昊怎么教导弟子了。
其实苍列也明白,少昊这人,不过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外人看着他严厉,也就是看看表面,他做出不喜的样子,不过是怕旁人说他有意扶持魔界,人心松动。
其实在他自己宫中,他对这小魔胎还是不错的,还学褚绥那一套,给她讲故事、讲道理,企图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感化她。
她确实受他感化了,也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苍列最理解不了的就是这点,他看不懂少昊究竟哪点值得女人喜欢的,一个两个都爱他爱得无法自拔,难道就是因为他那健硕的身材,这仅次于师尊的容貌和修为?还是他那个直脑子,成天到晚的都是大济苍生,大济苍生?
少昊所修,乃是最初的绝情道,他自然也要让这魔胎断绝恶念,一心问道。
无情道最忌惮情欲,她在这礼教中长大,偏偏爱上自己的师父,内心挣扎无比,竟偷偷取来缚仙索,将自己关在地牢,让自己受刑,来免去心中欲念。少昊知道了实情,一时还有些惊讶。
可罚她,他于心不忍。
少昊也身负最后一道死劫,他不敢死,天下各族势力因他的赫赫威名而不敢轻举妄动,更忌惮始终没有现身的天尊,若他死了,他们群起攻之,扰乱师尊闭关,恐怕要酿成大祸。
他一边为天下筹谋,一边躲避死劫,一边教导这敏感的幼徒,实则捉襟见肘,力不从心了。
她胆小怯懦,看起来并不是能成大器的样子,少昊本该高兴,却又觉得她这样,即便一心从善,也会被人欺负,让他有些担心她。
她反倒是对自己够狠,少昊将她从地牢里拉起来时,她的伤口深可见骨,已经无法自愈。
少昊心生怜惜,劝她不要如此,她听他的教导,只会跪着,并不爱讲话。两个闷葫芦面对面,各自不知道说什么,少昊对情爱难以启齿,他了解情爱,还是与浮梦和苍列那爱恨纠缠,可他始终当浮梦为自己的亲妹,从未有过别的想法,他哪懂女子的心思。
只能笨拙木讷地保守徒儿的秘密,委婉劝她:“为师修无情道,不可能动情。”
她却落泪,让他想起那年浮梦剑指他的胸口,满面泪水地逼问他:“你究竟爱不爱我?”
何谓情爱?
少昊不知。只有她死的时候,少昊隐约察觉了爱情为何物,那情感汹涌如潮,瞬间让他泪流如注。
可惜没轮到他想明白,天劫便至,尽管有苍列为他护法,他也散去魂魄,几乎身死。
苍列舍出鲛族之心为他医治,自己的寿数修为大打折扣,却还是将他救活了。苍列忽然觉得自己都着了他的道,竟然将心切出去救了他,一时也想不明白,少昊这人究竟哪里招人喜欢了。
少昊也有不少心腹,他闭关养伤,外面也无需担忧。
这是少昊除了年少学艺时,唯一一次休息。
他重病养伤,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思来想去,还是只允许他那个怯生生的小徒儿过来侍奉,否则他连杯水都拿不了。
幼年时,他眼盲口哑耳聋,瘦如蚊虫,就像是路边的污泥,被人粘在鞋上都会惹人嫌弃。褚绥将他带回灵宫,治好了他的伤痛,才有他今日。他一生要强,只有幼时一次生了重病,师尊悉心照料,他却无地自容。
这下…天劫夺取他的感官,他又成了那个在黑暗中摸索的…人人可以践踏的幼童。
少昊恍惚间,竟然握住幼徒的手,轻轻叫了一声:“师尊。”
她惊讶地看向他,或许是看到他眼中有泪,她壮起胆子,伸手抚摸了他的头发,尽管没有五感,他也知道是她。
所以呼喊换成了她的名字:“阿瑜。”
他的盼望,美玉无瑕。
师徒在这密室中相伴十载,少昊无法运功,她也没有多少修为,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或者给他传传消息,她偶尔会说自己无用,少昊却说:“你这样忠善,已经赢过众人。”
虽然无法修炼让他心生遗憾,但他也慢慢理解了褚绥说过的,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平安喜乐。
这次侍奉,少昊对她态度柔软了不少,因为免不了肢体相触,他偶尔也会学着褚绥抚摸幼年苍列那样,轻轻抚摸她。他对这种事并不适应,也不知这能带来什么,但苍列很喜欢…或许她也想自己的师尊这样摸摸她。
在他清冷的宫殿中,她总是这样陪伴他,少昊已经成了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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