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 第5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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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道城修士却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他们个个斗法经验都极是老道,看得出来,若是单人而论,其修为要比对面强上不少,而且悍不畏死,比对面狠辣许多。便是道基破碎,也要冲入敌阵换上一两条性命,阴阳五行道兵相较之下,思量显然更多,能不死他们还是在尽量避免伤亡。

“能不能转世便是有这许多不同……”

樊师弟也是看出差别,传音和阮慈感慨,阮慈微微点头,感觉到脚下微震,道城又射出一道白光,顿时又有数十道身影跌落,心中也是有些发寒,凡人的性命,在修真者的争端之中根本分文不值,这一点她是久已知道的,没想到道争之中,便是修道者的性命,也如同草芥一般,说死就死,刚才出战的数千名修士,不过一刻功夫,便至少死了两成。

琅嬛周天就是争端再多,比起这样的大战依旧有些不上档次,这样的战斗令人大开眼界,狠辣之处更是连中央洲陆的凶人都觉得吃不消,双方是打到军队已无法成型,这才各自收兵,战损至少有七成之多。

楼中有个修士在商行做事,和城防也有联系,按他所算,青城门这一带所有的城防队,也就只能禁得起四五日的消耗,这些修士刚来时遗憾自己未能入选,推测城防队还要再招人时眉开眼笑,此时却是大感侥幸,若是他们也在其中,谁能说自己一定是活下来那三成?

李平彦几人的形象,也因此几度变化,从倒霉蛋变为幸运儿,众人都说他们也是因祸得福,又开始担忧城中修士人手若是不足,会不会强行征兵,令他们也去服役。

这一战打了二十多个时辰,方才各自鸣金收兵,众人各自分开之后,阮慈等人便回客舍,闭关消化旁观所得,又过了数日,消息逐渐流传出来了,却是再度翻转——城防队中那些琅嬛修士只死了数个,原来冲阵之人乃是自愿前去,到了战场上,便是胆怯不前也没人管你,若有杀敌,自然奖赏丰厚,便是浑水摸鱼那些修士,只要是上了战场也一样都有所得,留在城头加固法阵的,除了疲累一些,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就这样也有赏赐,更可到队长那里,接受指点。

宝药灵材如此廉宜,还有功法指点,此处俨然已成修行圣地,众人哪还有放过的道理?尤其是有个修士在战场上杀了一名道兵,受了厚赏,买下宝药服用,又有生死间的顿悟相助,连夜突破到了筑基后期,这让众修士怎能不心动?不论是盛宗弟子,还是散宗修士,到恒泽天内无非都是求个进益,便是盛宗弟子,取到恒泽玉露回山的奖赏,可能也只够其突破一层,在这里若是运作得好,再筑两层高台都不是难事,对筑基后期,在修筑那第八、第九层高台的修士来说,这也意味着省却了数百年苦修。

这样的厚利,不能不让人疯狂,等到下次开战时,前来高楼观战的,除了阮慈三人之外,便只有寥寥五六名修士。两次开战之间隔了大约一个月,城防队折损人手,在城中再度征兵,几乎所有琅嬛修士都混了进去,还有些没能入选,也没有前来的,却是服用的宝药完全生效,已忘了自己是琅嬛修士,融入当地过起幽影居民本地的日子了。

不到十名修士,在这宽阔亭台之中分作了几处站立,见阮慈三人来了,一位蓝衣修士上前笑道,“诸位,看来大家都有来历,如今青城门一带大约只有我们八人独善其身,是否各通姓名,互相亮一亮根底?”

第94章 太微弟子

在这恒泽天内,众人身份都是敏感,掩盖出身乃是不成文的规矩,像是樊师弟,尽管和阮慈十分投契,但也未曾问过她的师承。这青衣修士所言无疑太过唐突,但他却不慌不忙,而是为自己解释道,“视厚利如粪土,烛照远见,独立于道争之外,非是我小看了天下英雄,这般眼界,若不是在师门中便耳濡目染,岂是并非我们这些筑基弟子该有的。若我没有猜错,在座诸位,都是盛宗弟子吧。”

他向人群外一位秀眉飞挑的傲气女修笑道,“这位师妹,上回鏖战时,你便对阴阳道兵所持剑丸格外关注,不但心驰神往,而且手指弹动,似乎在意念之中与他们过招,今次却依旧在此观战,不去城外,想来也是在长辈身边侍奉时,听过其偶然叮嘱,不论如何,千万不能主动涉入道争之中,是也不是?”

那女修一身黄衫,面容清丽、身材高挑,闻言只是轻哼一声,不置可否,满面倨傲丝毫不加收敛,蓝衣修士微笑道,“若不是我知道青莲剑宗这一次遣出的是一名男弟子,我便要猜测师妹是青莲宗的高修了。”

他这么一说,那女修身形一阵波动,仿若泡沫一般逐渐破碎,现出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男修来,瞥了蓝衣修士一眼,冷冷道,“多事。”

蓝衣修士笑道,“在下太微门小苏,见过师弟。”

这还是阮慈第一次见到太微门的修士,太微门、青灵门、上清门并称为中央洲陆擎天三柱,颇有些王不见王的味道,中央洲天舟穿渡,往南株洲收取弟子,青灵门和太微门都没有参与,也不知是否和谢燕还最后斩落天下剑种性命有关,至少在第五苍的记忆里,青灵门是有意谋求剑种的。

太微门和上清门距离更是遥远,在上清门中几乎很少听到太微门的消息,不过此时小苏亮明身份,其余数人还是十分捧场,少年剑修虽不情愿,但也拱了拱手,冷冷道,“青莲剑宗沈七,师兄师弟,别那么急着叫,打过了再说。”

小苏显然不欲横生枝节,笑道,“啊,那便我叫一声师兄便是。”

他笑容可掬,一副成熟老练的样子,摆明了让沈七几分脾气,沈七却不让他这般下台,冷然道,“我在本代弟子之中,只能排行第七,你若连我也打不过,叫我师兄,是不是说,太微门派来恒泽天的得意弟子,连我们青莲剑宗的七师弟都打不过?”

阮慈不禁莞尔,沈七看她一眼,突地道,“你笑什么?上回交手未尽,不妨就在此处再续。”

居然将上回伏击三人的事情直接揭破,连丝毫抵赖都不曾有,李平彦眉头皱起,阮慈笑道,“沈师兄,你这是见猎心喜,却又不能出手,便在我们头上出气么?我知道你们青莲剑宗的弟子,以战养战,最喜欢在斗战中突破体悟,我和你又没有交情,平白无故助你参悟做什么?要让你难受,不是正面打败你,而是千方百计地避免和你交手。”

这话恰恰戳中痛处,沈七那冷冰冰的模样有了些许裂缝,叫道,“你——上清弟子,竟如此胆怯?”

他果然知道阮慈身份,一语叫破,众人都有惊容,樊师弟更是惊骇,阮慈心中暗想,“他该不会真是燕山弟子吧……这便是隐藏身份的好处了,此时出身叫破,不管他是谁,只怕之后也不会和我这样亲密了。”

她微微一笑,说道,“你排名第七,我却连参与排名的资格都没有,我对你胆怯些不是很应该么?”

沈七还要再说,阮慈抢着说道,“沈师兄,你千万莫忘了,你要我和你交手,激怒我是没有用的,想想我说过的话,要我和你打,你便只能顺着我的心意,多讨好我一些。”

两人话中都是大有玄机,沈七四处挑衅,也并非因为天性愚顽,显然自有目的,被阮慈这样一说,他便也不再说话,只是饶有深意地望了阮慈一眼,便又抱着手臂走到栏杆前,望着城外战阵,仿佛对楼中一切漠不关心。

“三大盛宗已到了两个,青灵门可有师兄弟到此?”小苏见两人不再争执,便出面缓和气氛,问询了一圈,余下众人都没有承认身份,他摇头叹道,“看来青灵门的师兄多数是在别的城门了。”

便又和众人互相介绍,在场八人,小苏、阮慈出身最高,小苏性格大气,隐隐为众人主持,沈七游离于人群之外,余下三人,分别来自归一门、流明殿和无垢宗。李平彦自报家门,说是金波宗弟子,倒让小苏另眼相看,笑道,“李师弟,不是我仗势狂言,你今日能够到此,可见金波宗的气运便应在你身上了,他日你的成就,未必会低过我们呢。”

也并不因他只是茂宗弟子,便瞧低他什么。

此时场中只有樊师弟没有自报家门,他眼珠转了几转,对阮慈说道,“慈师兄,我也是盛宗弟子,但此时不便说明身份,若是说明白了,便不能跟随在你身边,你可能见谅?”

阮慈道,“我是无妨,你在这里出现,便是缘份,若不是苏师兄出面,我根本不觉得问出身份来历有什么用处。”

她这番话显然很合樊师弟心思,众人却是听得眼神连闪,小苏含笑对樊师弟道,“这么说,师弟是燕山弟子了?听闻宝云渡有仙画发卖,不知可否是师弟手笔?”

樊师弟并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师兄,我之所以留在此地,并不是喜欢被人试探,而是因为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也和你想得一样。进到恒泽天之前,谁都有些雄心壮志,要在恒泽天里大干一场,但眼下生出这样玄奥的变化,我等也该审时度势,及时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在我看,眼下最紧要的事便是从这城里逃出去,恒泽玉露取不取,由谁来取,已不是那样重要了,你说是吗?”

他这番话说得有道理,众人都为之动容,小苏也是神色一整,叹道,“难怪进了永恒道城之后,那些仙画便陆续失了灵性,看来樊师弟和我看法相似……我今日来,便是想问问大家,进城之后,可有想过从城中出去,回到八城门外的市集?”

归一门女修沐师姐不免色变,“难道竟出不去?”

小苏道,“城门将士倒也不拦阻我们,只是出去之后,便是城外战场。而不是城门外的附郭市集……可若是以在下之见,比起这一点更可虑的是,来此已一个多月,除了小弟之外,竟似乎没有道友想着回城外看一看。”

“幻阵?!”

众人被他点醒,也是终于觉得不对,修士自然不是进城后就不回去的,有路引在身,可以不断来往城门内外,但不知为何,这次进城之后,众修士似乎谁也没想起要往城外走一走。

“不是幻阵,”沈七终于开口参与进来,冷声道,“是道祖之能……对道祖而言,身边万事万物都会天然亲近于他,道祖若不愿我们离去,那我们潜移默化,便会被这思绪影响,若非有特别情况,否则很难兴起一些对道祖所图不利的念头。”

他望着小苏的神情已有一丝不同,幽幽道,“要么,你有异宝护身,要么便是你的心志格外坚定,若是后者,你值得和我一战。”

小苏笑道,“那七师兄可要用心了,我发觉慈师弟说得很对,也准备效法于他。”

沈七瞪了小苏一眼,又送给偏头忍笑的阮慈一记白眼,抱胸道,“我自然知道轻重,先说正事。城门能入而不能出,这几个月内我们若不能找到办法,随着恒泽天和琅嬛周天脱去联系,恐怕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流明殿浦师兄沉声道,“时势变化至此,琅嬛周天内又多出一股道祖力量,此事的意义并非我们能轻易想像,需要门中长辈亲自斟酌,我赞同诸位所说,如今最紧要已不是玉露归属,而是要安全回到师门禀告一切。”

“玉露之争,不过是在赌之后千年灵山出产的那些灵材,”无垢宗自称僧秀的一名小和尚柔声道,“如今这般一看,恒泽天内竟然还能容纳得下道祖之力,不论是否虚影,此事都要仔细禀报给师门知道。我赞同诸位所说,玉露之争且放在一边,我等当齐心合力,首先找出从道城往岸边的归途。”

李平彦、樊师弟自无异议,李平彦轻声问阮慈,“慈师弟,你不让我在城防佣工,是否便是担心我在这道城之中迷失自我,再也不想回返?”

阮慈思忖了一番,其实她在此地应该是握有绝对的主动权,毕竟她比所有人都多知道一条关键信息,只要摘下银簪,孤身离去也不是问题。秦凤羽又不在这里,除了李平彦之外,似乎没有丝毫牵挂。此时说得越多,便等于是把自己的优势分薄得越多,要知道在场众修士可都是一时俊杰,就说这太微门小苏,便是个没有任何提示,自己推断出这许多不对,还有足够意志力克服对道祖的亲近,往城外走去的狠角色。若是阮慈说得稍微不严密,只怕立刻便会被抓住话柄,推出更多线索。

心念电转,她的眼神从众人身上逐一划过,蓦地做了决定,暗想道,“这许多风流人物,或许会因为我一丝谨慎,坏在恒泽天里,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喜欢这样不将人命当回事。在宋国时,我很讨厌三宗那样随意地决定阮家死活。其实阮家是不是无辜受害呢?或许也并非如此,七百年来门阀倾轧,谁的手上都不干净,大概也会因为些许利益毫不考虑地灭人满门。但不论如何,只因利益,便毫不犹豫地将陌生人的性命视如筹码,这是我最讨厌的事,旁人怎样我管不着,但我不能活成我讨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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