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2)
“这人老了,泡茶的功夫怕是不见长进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几年过去了,说话的风格一点不变,倒也是幸事。
来人着一身灰色纱衣,穿过小廊走进了屋。也不等主人家招待,往旁边刻着镂空浮雕的椅子上一坐,伸手将茶杯端起,小酌了一口。
“祁晏,我那句话可一点都没说错啊,你这修养的日子可不短了,还是这个脾气,可见养气功夫还没到家。”
“谢老头你可省省吧,哪阵风把你给刮来了,看起来这风也不小,不然如何吹得动你啊。”上首之人表情不变,黑白两色棋子交替落下,逐渐布满了棋盘一隅。
“不过是功成身退罢了,年纪大了老是占着位算个什么事,也该让后来人上去了,还能留个面子情。”谢崇闵把杯放下,重新坐到好友对面,把白棋给挪到自己身前来。
“你说你想颐养天年就直说,整那么些弯弯绕绕的何必呢,还跑我这小书院当个出卷人。我看你啊,就是闲得慌,山长也是,任由你闹。”黑子落下,截了路去,将白子逼到一角。
“这小小的书院,既容得下你,自然也容得下我,是也不是?”一子的功夫,破而后立,局势陡然掉了个头。
祁晏手里的子迟迟未落,恰逢秋白叩门而入。
“夫子,人已在外头后者了。”
“把人带去隔壁书房,我这就来。”祁晏对着人随手一挥,衣袖不经意间拂过棋盘,幸好这棋子材质较重,未能移位。
“也不知这棋盘你是从何处寻得的,往后也不必担心你再一个不小心乱了局,扰了我两的对弈,甚好。”看着神情有些复杂的好友,谢崇闵倒是开心的很,只是顾着架子,这才未抚掌大笑。
“不过是个不省心的送来的,学了这么久为官之道,这智商倒没添几分。罢了罢了,我这还有徒弟要教,跟你下棋作甚,你自便吧。”话音一落,许是坐的久了有些疲乏,伸展了身子,这才起身往隔壁而去。
看着散落一地的棋子,余下的人只能摇头轻笑,低骂了一句:“臭棋篓子!”
“你家主子竟又收了个徒弟?他倒不怕这晚节不保。”这骂也骂了,干坐着也无趣,就转过头来问询秋白,自己对这个徒弟,可是感兴趣的很啊。
秋白低着头没有答话,所幸对方也没抱着能得答复的心思,欺负个小厮有什么意思,待会问正主便是。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
书房里,祁晏一进门就看见了摆在桌上那个偌大的食盒,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人无须多礼。
“咳,昨日的可抄完了?”
“回先生,已经全部抄完了,均在此处。”温鸿阑将垒好的纸张呈了上去,祁晏略翻了翻,笔力劲挺,还算不错。
“那你暂且先温书,待我用毕。”说着便绕到桌后,将食盒打开,把里头的菜品依次排开来。
“先生……”
“怎么,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几息之间,筷子已经拿在手上,朝锅包肉夹了过去。见人出了声,眉毛一挑,反问道。
温鸿阑微一拱手,没再说话。
没人干扰,碗里的锅包肉这才顺利的入了口。沾了酱汁的那头已有些软了,但另一边依旧是脆的,整块入口,里头微锁的热气这才伴着酸甜之味涌了出来,半脆半软的外衣既添了些韧劲,又保留了酥脆,口感丰富。吃上那么几块,嘴中有些干,舀起一勺汤来,里头满满的都是大块的排骨,肉香合着莲藕的清甜,还藏着些脆白的软骨,味道极佳。
没一会儿,盘子里的东西便被吃了个干净,一点油星都没剩下,坐着缓了会,祁晏这才觉得有些撑了。
桌子的最外侧摆着一碟子切得方方正正的山楂糕,因着其余菜品味道浓烈,把山楂的香气给盖了过去,直到此刻才显露出来。祁晏本不是太喜山楂的气味的,这可能跟他从前被人坑着吃了颗酸掉牙的糖葫芦有关,但此时他面前唯余这碟子山楂糕了,而且闻这味道,怎的感觉不是那么撑得慌了。
他面上有些纠结,那股子酸酸甜甜的气味却直往他鼻子里钻,红的透亮的糕点就那么摆在那,就好似隔空有着小钩子,使劲浑身解数诱人采撷,可他祁晏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吗?
正在一旁温书的人被自家夫子敲了敲桌子,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
“咳,鸿阑啊,夏日暑气旺盛,你可千万别像先生我一般,整日里没什么胃口。直到吃了这几块山楂糕,方觉得好受些,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温鸿阑往旁边桌上瞟了一眼,上头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块了,显得有些萧瑟,心中了然。
“这日头确实毒辣,可若老是不思膳食,总归有损。清儿人小,吃起东西来容易没得节制,内子也只有惯着她的份,这才做了这些山楂糕来,想必做了不少,回去我替夫子问问,若是还有替您带来。”
祁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但细微的表情还是没能藏住他内心的喜悦,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要轻松许多,不过还是得叮嘱一句才行。
“没了的话就不要让小槿再做了,要是只剩清儿那份了你也不必提及此事,她平日操持上下,本就十分劳累了,你这做夫君的要多体谅些才对。”
“是,先生。”
踱步到桌前,吃完最后一块细腻绵软的山楂糕,夫子这才继续开了口。
“此次测验,与往日不大相同,想来你也感受的到。今儿个批卷,我倒是看到了份不错的,言语犀利,于经义一道也是十分娴熟,应该是新转来的那个。你这次的首位,怕是有些悬咯。”
说辞是这般说辞,可语气里没有半分担忧的样子,若真要说可能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在。
“卷上所言,均为学生仔细斟酌后的结果,已然无什么缺憾,没什么好忧虑的。”毕竟是自己先生,温鸿阑虽有些无奈,但还是答了。
“你连对方答卷都未曾见过,自信太过可不是好事。不过既已成了我的弟子,若是输了……罢了,接着往后头讲吧,八月的乡试若没能榜上有名,看你怎么跟你娘子交代。”
温鸿阑握笔的手一顿,笔尖的墨滴了下来,晕染开一片。
月色透过窗子,洒在了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一大一小睡得十分香甜。
屋内,微弱的烛光闪烁,好不容易才回到家中的人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等他小心地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眉目间不自觉得柔和了下来。
许是木槿觉浅,温鸿阑一走至榻边便瞧见她手指微动了动,眉头也皱了几分。因怕将人吵醒,慌乱间就将平日里哄团子入睡的那一套给拿了出来,手在她背后轻抚,还哼着首不知名的曲子,声调柔和,倒是真起了几分作用。
温鸿阑刚松口气,那头本乖巧窝在木槿怀里的小孩儿却有了动作,紧紧抱住自家嫂嫂不放,热气直往木槿身上去,被子都被踢开一角。
就在木槿将要被热醒之时,怀中的小暖炉突然没有了,凉爽的风打在脸上,这才好上些许,又睡了过去。
而被哥哥扒下来的小团子就没这么舒服了,本来香香软软的怀抱突然有些硌得慌,还在睡梦中的小孩自然是不开心的,蹬了几下小脚,发现回不到原来的地方,也就委委屈屈地不动了。这个梦不好,她要换一个才行。
其实若怀里的人儿在动几下,温鸿阑都怕是要抱不住了,毕竟一手要给槿儿打着扇子,单手还是困难了些。
待两人呼吸再次平稳,温鸿阑这才把小孩放在床榻内侧,用薄被盖上那一起一伏的小肚子。确认团子被安顿好了,他再退开半步靠着边坐好,视线再未从木槿身上移开过。
又过了一小刻钟,纹丝未动的某人这才有了动作。只见那人的手慢慢地在枕上移动,乌黑的秀发散在其上,连呼吸都停住了,生怕惊扰了正在熟睡的人儿。等一切准备都做好,这才将弯下的腰渐渐挺直,将人给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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