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羽裔(2 / 2)
八荒抽出电击棒,拉长,示意一队加速往背阳左区的城门口前进,他们负责抄截羽裔的背后,这时他发现没有看到瞬;但这是战场,他只能祈求主让瞬好好的活下来。
风靴率领三队往背阳右区靠风末大道的一侧加紧脚步,准备做为防线挡在羽裔的前头。
「队长,我们真的要往前衝吗?」菲亚这队分散藏身在巷道里,其中一个探索队员问,她刚刚才从跟鳞族的交换条件中活下来,身上淡淡的粉色与脸上复杂的表情產生强烈对比。她空着手,武器流落在与鳞族作战的战场。
不管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还是初歷战阵的新兵,好不容易从俘虏的身份捡回一条命都难免沮丧。菲亚突然灵光一闪,难得想起她的名字。「睦名,你经歷过几次鳞族或羽裔的攻击?」
「我吗?大…大概四次吧。」睦名因为突然被点名而惊讶。
「我大概十次左右。」菲亚转头看向突袭的正前方,他们特意选了能通往八个巷道的分歧点,从这里可以有效的让队伍能同时发挥最大战力。「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觉得赶走他们就不会有下次,但他们还是会再回来,夺去一部分毛族的生命,你有亲人死在他们手上吗?」
「没有,我爸妈都在后面躲着。」睦名指着后方藏身屋内的毛族们。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失败,就轮到他们面对羽裔了,对吗?」
睦名的双眼突然大大睁开,这是好现象,至少比刚刚好多了。「我不希望发生那种事。」
「错了,是『我们』。」菲亚伸手搭在她肩上,回头扫视其他听到这段对话的侍卫队与探索队员。「我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相信只要打下去,就一定会有打赢的一天,你相信吗?」
睦名沉默的盯着队长,说:「我相信。」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残破的建筑阴影下燃起细微的光芒。
就在这时,稍早菲亚派去帮忙收集钢筋的探索队员回来了,逐一发送给手中没有武器的毛族,她再次熟悉金属的粗糙感,想着过去的人们把这种东西埋在墙里不知道做什么用。
「把武器准备好,不管是钢筋还是电击,那群白色的人就是敌人,过去残害我们的羽裔必将付出代价。」菲亚低声说,避免声音暴露他们的行跡,他们还需要等待攻击的记号,那时将会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沉静的时间并没有太久,菲亚队的右前方隔着层层建筑物很快响起风靴的声音。「进──攻!」
左前方发出杂乱声音的是羽裔,八荒大概已经出击了,菲亚举起手中暗褐色的钢筋大喊:「求主带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时整个背阳左区彷彿活了过来,就像来自过去已然逝去的生命都齐声吶喊着:「风雷齐鸣!」
菲亚沿着巷道往前衝,身后的毛族们有默契的分散开来,像五顏六色的水流匯入预定的渠道,目标是壮大突袭的声势,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那时八荒与菲亚还没想过毛族可能在自己的城市中战败,以及那之后超乎常理的发展。
刚踏进风雷市的背阳右区,比城外黯淡的亮度让羽裔陷入短暂的不安,惶惑的看着他们称为光之主的羽裔首领,从她的脸上找到近乎冷酷的沉着,继续踏进未知的土地。
光之主看着两侧稀稀落落或斜或损的水泥房舍,心头感叹着踏进这座城市所耗费的时间、生命与无法计量的耐心。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到接近文明的地方,然而他们,她一手创造的羽裔,却与这些熟悉的事物如此不搭,相较之下毛族还比较像过去的人类。
她贪婪的呼吸着,好像能嗅闻到回忆里家乡的气息,在头顶的天空中用白色的物质比划出箭头的形状,告诉另一侧的临时盟友他们的状况。
除了羽翼摩擦的声音以外,风雷市里安静的可怕,他们没办法看到或听到撤回城内的毛族动向,但可以感觉到敌人正在酝酿下一次的攻击。他们警戒的举起手中的木枪防备着周围,左右两侧散乱排列遮蔽视线的阴影巷道似乎散发着某种恶意。
「光之主,我认为这里是毛族建造的阵地。」光之主身旁的羽裔说,她叫玉璇,额上有四片高过头顶的羽毛扇状展开。额上的记号是光之主设计的位阶制度,羽裔刚出生依照专长与功绩分成四类人,最高的一类是领军者,也是能够直接跟光之主对话的阶层。
「你说这是阵地?」光之主反问,沉静的表情从嘴角崩垮开来,所有在场的羽裔可能一辈子都没听到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低低的像被压抑的哀号。
过几寸,羽裔们才意识到那是笑声,她笑得很久,很压抑,天空中的白色物质也随之变为十字交叉的暂停行进图示。刚刚发言的位阶四领军者和其他相同层级的羽裔们面面相覷,只能别开脸防备四周,希望这个声音不要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
直到那阵呜呜呜的笑声终于停歇,光之主擦擦眼角的泪水,看着自己手背上密密麻麻短小的黑色羽毛,抬起头说:「这座城市本来就长这样,变成这样也真够惨的。」
所有羽裔的脸上都闪过困惑,但很快就消失无踪,在他们的社会里,光之主说的话等同神諭,从来没有人怀疑她的决断。
「但确实毛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随时准备迎战。」光之主手腕一转,上头的交叉十字再次变成箭头,羽裔再次前进。因为狭长的地形加上他们的武器是长枪,队型自然而然的拉长,就算是少有作战经验的羽裔也隐约察觉到这里不利于他们作战。
「光之主,请停下,前面有人。」走在光之主前面的男性羽裔领军者孟琮举起手里的长枪,他在城外作战跟八荒互相牵制,生性谨慎。
挡在他们前方的是一个瘦高的深灰色毛族,他身后还有一群毛族,手上拿着褐灰色的金属钢筋,显然是从废弃的建筑中拆解下来的。孟琮看着风靴,两人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熟悉与无奈,这不知道是他们第几次交锋,只要在战场上活得够久,最后难免跟敌人產生这种情感。
就这样?光之主微觉失望。「你带队突破他们,其他队攻进左右两侧,毛族可能会从侧边攻击。」
那名领军者带领自己的分队往前,长枪往前举,其他领军者则是守护在光之主的左右两侧,空中的白色图示变成刀剑交叉代表受到攻击,孟琮迅速判断街道的宽度把队伍分成三组。「一三组进巷道,二组全力往前攻击,没有敌人就包围他们!」
挡在他们面前的风靴同时举高手中的武器,大喊:「进──攻!」
与这声再次开战宣告相呼应的,是来自羽裔后方队伍的哀号与愤怒的嘶吼声,光之主和其他领军者愕然回头,另一队毛族已经跟后方的羽裔部队近距离交战!八荒的攻击时机抓的异常准确,悄然无声的袭击羽裔后方,一出手就击倒数十人。
这么多人?刚刚城外不是已经杀死不少毛族了吗?光之主心想。
「玉璇留在这里,子仁支援后方!」她马上朝两名领军者下达指令。过去与毛族的交战中他们都尽可能保持距离,毛族在近身肉搏上比羽裔还要有优势。
玉璇连忙调动部队填补子仁队在光之主身边的空缺,前方的孟琮也跟风靴互相猛烈撞击,长枪的距离优势让他们第一击就刺伤多数毛族,几滴红血滴落黄沙。但此地毕竟是毛族的家乡,还有气在的毛族们儘管被枪刺穿仍死命抓住往敌人靠近,奋力反击。
羽毛。血跡。身处双方队伍最前方,孟琮和风靴互相闪过对方的攻击,两人都维持着基本的冷静,各自的同胞们也识趣的让开空间。
「这次我会尽全力。」风靴微微弯身蓄积力量。
「好。」孟琮挺直身躯,双手持枪,前高后低,尖端直指前方。
两人同时加速疾衝,孟琮的微调长枪的方向,从下而上佯攻,风靴手上的钢筋横扫,长枪后端举高从上方刺下来被迅速格开,接着是毫不试探的密集铁木撞击,双方都卯足全力攻击。
然后,震动整个战场的战吼从羽裔的右侧不远处响起。「风雷齐鸣!」可能混和了上百或上千人的魄力,这才是毛族真正的攻势!孟琮很后来才注意到分去另一侧的羽裔没有按计画从巷道对风靴形成包围,但那时整场战争都已经尘埃落定。
一个分神,出力过重刺穿风靴身上的暗红布片,风靴看准时机连人带棒将他拉近身前,用力一劈。
啪啦一声,木枪应声折断,钢筋一个回旋沉重的打在孟琮胸口,痛楚让他眼前一白,反而清楚听到接近光之主的位置,侧边巷道里杂沓的脚步声,往那里去的羽裔应该是败退了。
光之主。
孟琮的右手握住半截段枪一抽,反手一刺,枪身传来的触感让他稍微放心,中了!风靴也受了伤。等到视线恢復,两步距离外的风靴刚恢復姿势,短枪刺中的是他的肩胛骨凹陷处,而孟琮的胸口则是随着每次呼吸而刺痛。
两人都有不能后退的理由,一咬牙,钢筋与断枪再次朝对方招呼。
菲亚带领队员们将羽裔分队全赶出去,衝出巷道迎面对上一整片白色的入侵者,以及唯一一个黑色的羽裔。她奋力欺近击倒对方,衝向光之主身边的羽裔领军者!每一根羽毛都带着悲伤的记忆,她咬紧牙猛力发动攻势。
那名领军者是玉璇,她马上下令一半的羽裔抵挡住毛族的攻势,然而这波突击队的攻击范围比她料想的广,光之主身边的羽裔马上陷入被包围的劣势。
更麻烦的是菲亚盯上她了,正在加速朝她进击!
「保护好光之主。」玉璇回头交代她的部属,提枪迎战。
菲亚斜斜挥出一棒,玉璇轻巧的向后一跃,长枪如电闪般再次刺来,初次交击菲亚反而被逼退两步。
两个毛族略过菲亚身边往她衝过去,玉璇握住手上的长枪,瞬间左右移动先后避过两支钢筋,用枪尾及枪尖分别击中两个毛族的胸口,被枪尖刺中的毛族后退三步后胸口才涌出血来。毛族们像潮水般涌上,距离光之主只剩下不到二十步。
菲亚瞥一眼玉璇身后。「看来你们的市长是那个全身黑的?」
「她是光之主。」玉璇回答,后退两步长枪横持。
「『主』是吗?看来你们的主是看得见的。」菲亚再次衝上去。
玉璇奋力格挡,两种武器近距离相接应该是钢筋比较有优势,但结果竟是菲亚的武器被弹开,她的手还维持着紧握钢筋的姿势!
跟鳞族交战过留下的疲劳开始產生效果。玉璇反射性的刺出三枪再次逼退菲亚后检视现况,前方的孟琮跟风靴还难分难解,后方的子仁正努力挽回被八荒偷袭的產生的混乱。玉璇连续挥出大范围攻击逼退附近的毛族,旋即往后面一跃到光之主的身旁。
「光之主,我认为应该先撤出…光之主?」玉璇喘着气说。
那时光之主的心思像完全不在这里,目光朝四周围远眺,几声毛族和羽裔的怒吼与悲鸣似乎完全与她无关,无法吸引她一丝丝的注意力。那个疏离的神情让玉璇感到恐惧,但长久以来的模式强迫她尽可能耐心的等下去,幸好一丝光芒渐渐回到那对瞳孔中。
「往上跳。」光之主轻声说。
「什么?」玉璇不小心脱口而出,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上方在哪?」
光之主露出冷酷的微笑,伸手在周围画一圈。「上方,你没看见吗?去告诉所有人准备好。」
「但要是那上面…」
「那上面是安全的。」
「是。」玉璇强压不安与想问出口的质疑,深呼吸。
这时一句话划破战场。「喂!你们讲悄悄话讲完了吧?」菲亚勉强捡回被弹开的钢筋,刚击败两个围上来的羽裔,淡黄色的身影周围一圈暂时没有羽裔敢靠近,玉璇看到她的手臂非常明显的颤抖。
驱动她这么拼命的到底是什么?守护吗?仇恨吗?或者两者兼有。
「传令下去,等我指示。」光之主一向不太解释命令,说完她又回復刚刚疏离的神情,这次是盯着前方,孟琮和风靴那里两族持续缠斗着。
玉璇只得尽可能找人帮忙传递指令,焦虑、怀疑、愤怒和各种负面情绪困扰着她,交代下去后才把目标转向菲亚。既然对方这么想打,那她也期待一场不需要思考的决斗。
光之主的目光穿过层层交错的人墙,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场战争背后绝对不能撤退的原因。她看到羽裔们像往常一样听话,儘管不了解指令仍然一个一个传下去,受伤休息的,被地形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同胞们拼命战斗的,全都因为这句话转头看向她,她就是他们的神。
一个、五个、十个…就快了,光之主回头,刚好看到一把木製长枪从极远处朝她飞掷而来!身边的羽裔见状连忙纵身一跃挡在她面前,用手中的枪意图击落那把枪,不料只能将它稍微打歪,噗的一声刺入那个羽裔的肩膀,几根染血的羽毛飘然落下。
光之主讶异于毛族竟然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这么混乱的战场中摸清楚她接下来扮演的角色,她带着嘉许的目光看向靠近城门口的那头,把那身白褐黑三色的身影烙印在脑海中。
那个人…在城门外见过,是另一队毛族的领军者。
「早知道当时应该杀你。」光之主回想毛族奋起突围的那时候,她瞄准的是身上披的暗红色布的侍卫队长,现在却觉得这个毛族更危险。
然而那些都不重要了,时机已经成熟,光之主双手举高,宏亮的声音响彻战场。
「我亲爱的子民,把手放在心上,把心打开。」
真正让毛族愕然停下攻势的不是这句陌生的话,而是跟他们交战中的羽裔竟然真的收枪站立,闭上眼,一隻手放在心上,那动作像极了毛族听取祝福时一隻手平举在胸前的动作,那一刻他们如此相似。
无数毛族的攻击打在面前的羽裔身上,包括菲亚,她手中的钢筋陷入玉璇的侧腹,但这名羽裔的领军者紧皱着眉像在做极为困难的祷告,而不是正在承受肌肉或内脏传来的痛楚。
战场转瞬间陷入安静,稍后他们将清楚记得这一瞬间。
刚刚浮在空中的白色图示不知何时转为立体圆球状,随着光之主高举的双手旋转颤动,在那不到一寸的时间里乍然绽放不亚于太阳的光芒!长久处于日夜塔稳定光芒的毛族瞬间被光芒刺瞎,整体陷入盲目,部分毛族甚至失去理智大幅度挥舞手上的电击棒或钢筋。
菲亚单手摀住刺痛的眼睛,在眼皮底下的黑暗中还能看到可怕的残影,紧接着用力向后一跃,想用后方建筑物的外墙护住后背,不料却跟两个毛族撞在一块,她几乎是凭直觉闪过他们惊慌失措的反击,一路退到靠墙才缓过气来。
好不容易眼睛恢復,看到的只有毛族五顏六色的身影,模糊的一团团诡异的色块。他们人呢?菲亚流着眼泪,尽可能瞇着眼扫是整个战场,没有,一个羽裔都没有,全体凭空消失。
「怎么可能?」菲亚喃喃说。
「队长?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刚刚好像有一阵强光…」右前方有一个粉色的身影说,是睦名。
因为这句话,菲亚刚好目睹一根木枪由上而下,尖端对准睦名的后颈。
白色身影,夺命攻击,羽裔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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