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剑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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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程荃笑道:“陈老弟,与你切磋过后,老哥我再与赵个簃那个娘唧唧的家伙吵架,稳了。”

陈平安摇晃折扇,微笑道:“容老子说句公道话,我一个人能骂你们两个。”

程荃瞪眼道:“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是吧?再来过过招?”

陈平安看似沉默,却聚音成线,与程荃悄悄言语。

程荃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点头,对齐狩说道:“那个眼睛长脑门上的齐家小崽子,程爷爷看你根骨清奇,送你一桩机缘如何?”

齐狩装聋作哑。

程荃手中多出两摞符箓,去了齐狩那边。

片刻之后,程荃返回原地,不是陈平安身边,而是最早女子剑仙谢松花和读书人刘羡阳的城头地带。

齐狩拈出两张符箓,分别是路引符和过桥符,仔细打量一番,两种符箓,比想象中的品秩要更高,画在这些粗劣符纸之上,真是糟践了符箓。齐狩犹豫一番,终于与陈平安以心声言语道:“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程荃说齐狩那把本命飞剑跳珠,如今尚未炼化到出神入化的境地,空有数量,还是差了些威势,然后说了些齐狩不得不认真咀嚼的前辈教诲,都是程荃与赵个簃的御剑心得,未必完全适合齐狩的出剑,可是对于很容易陷入不动如山境地的元婴修士而言,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大道裨益,都不容小觑。

除此之外,程荃还建议齐狩不妨与陈平安做笔生意,不会亏,亏了就找赵个簃赔钱。

陈平安笑道:“帮人就是帮己。”

陈平安补充了一句道:“至于要不要给蛮荒天下一个小小的意外,随你。我从来不做上杆子的买卖,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挣钱的开心,花钱的高兴。”

齐狩陷入沉思。

先前程荃的方案,很简单,又复杂。

简单,是因为那把将来有望跻身仙兵的跳珠飞剑,可以化作千百把真实无误又剑意不减半点的飞剑,既然数量够了,那就添补一点额外的东西,如同为本命飞剑再增加一种本命神通。

复杂,则是这个轻描淡写的所谓“添补”,过程极其烦琐,需要有人为每一把飞剑辅佐符箓,飞剑与飞剑之间,环环相扣,需要每一把跳珠都结成符阵,最终所有跳珠飞剑,变作一座大符阵。

除此之外,齐狩更有隐忧,担心得不偿失,会让那陈平安在这个过程当中,对自己的本命飞剑跳珠,太过熟悉。

毕竟这把飞剑跳珠,比那祖传的半仙兵佩剑高烛,更是齐狩的大道根本所在。

不管是与人搏命,还是战场杀敌,当齐狩能够驾驭一千把名副其实的跳珠飞剑,是何种景象?与他对敌之人,又是何种感受?

就像齐狩自己所说,离开了城头,他与陈平安,就是敌人。

陈平安突然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在你那把跳珠飞剑的品秩登顶之前,从我这边学走了这门符箓神通,你只要能够依葫芦画瓢,砸钱而已,却有一种别开生面的大收获?是被我熟悉了跳珠的独有神通,比较亏,还是齐狩多出一份实打实的战力,比较赚?齐兄啊齐兄,自己权衡去吧。”

齐狩低头看了眼那两叠尚未归还的符箓,皱眉道:“破境之后,如今我可以驾驭将近七百把跳珠飞剑,你这黄纸符箓,当真能够结阵?每一张符箓的价格,怎么算?一旦只是鸡肋手段,到时候与妖族上五境剑修对峙,就被随便摧破,该怎么算?最关键的,你真会倾囊相授,与我一一道破符阵全部精妙?退一万步说,我是一名纯粹剑修,接连大战,还如何自己去学那符箓?你若是只画了一张大饼,我花钱却吃不着,算怎么回事?”

陈平安啧啧道:“齐兄不够大气啊。与我合伙做买卖,不会亏,只有赚多赚少而已。这不是我随便说的,是我做了你们又都瞧得见的事实。”

最后陈平安转过头,合拢折扇,神色惋惜,摇头叹息道:“齐兄,你将我视为战场之外的生死大敌,配得上齐兄弟视为囊中物的剑仙大道吗?”

陈平安以折扇一招,将那两叠符箓驭回自己身边,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白送齐兄一句圣人教诲:‘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进也。’”

程荃以心声笑问道:“生意就这么黄了?”

陈平安说道:“人之常情,换成我,也不会随便答应。”

程荃点头道:“符阵一事,确实鸡肋,齐狩不被你骗,还算有点脑子。”

陈平安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我这符箓之法,极其来之不易,一旦成了,威力是真的不小……”

程荃愣了愣,问道:“等会儿,照你的意思,是成与不成,你都没个保证?”

陈平安答道:“我与你或是齐狩,说了一定能马上就成吗?再说了,画符一事,最讲天资,然后熟能生巧,天经地义啊,先浪费个几百张符箓怎么了,齐狩钱多,还怕这点损失?我他娘的要是良心差一点,就直接拿出一叠叠黄玺符纸了,那才叫神仙花钱都肉疼。”

程荃哈哈笑道:“陈老弟,帮了人,自己练习画符,还能挣钱,一举三得,打得一副好算盘。”

陈平安笑眯眯道:“杀猪还嫌猪太肥?”

程荃乐不可支。

陈平安最后说道:“不过看着这场天底下最大的战争,我会真心期待齐狩的千剑齐出,哪怕还不是剑修,只是想一想那幅画面,都会心神往之。”

“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进也。”

这句圣贤教诲,这个好道理,其实出自陈平安那位先生的著作。

若能羡慕他人之所有,同时又能反过来更敬在己者,会不会更好?

以后这个小小的疑惑,这点微不足道的读书心得,一定要与自家先生说上一说。

齐狩问道:“每张黄纸符箓,卖多少钱?”

陈平安将折扇别在腰间,起身弓腰,屁颠屁颠跑向齐狩那边,嘴上念叨着:“劳烦齐兄助我杀敌片刻,我与你细细道来。总之我可以保证,购买符箓越多,打折力度就越大!你我这般恩怨分明的兄弟情谊,千金难买啊!”

然后到了齐狩身边,陈平安又转头喊道:“程老哥,拿出一点前辈风范来,齐兄弟这块战场,劳你帮衬一二。最多一时半刻,齐兄就能重返墙头。”

陈平安带着齐狩离开墙头,一起蹲在墙根的走马道上,将那些黄纸符箓一股脑儿堆在自己脚边,聚音成线,轻声道:“不同的符箓,有不同的价格,因为齐兄就不是那种会斤斤计较的人,所以我直接给出一个公公道道的打包价,打个对折,一千张符箓,一张不少,只收齐兄三枚谷雨钱。”

齐狩就要起身离开。

一千张黄纸材质,在浩然天下能花几两银子?撑死了几十两。

哪怕画符所用丹砂,确实消耗不少,但是就以陈平安的抠门性情,能够一口气画出千余张的仙家朱砂,品秩注定不会太好,最多就是几枚小暑钱的开销。

陈平安没拦着,只是自顾自说道:“我这套符阵,与三山九侯有关,当然不是原封不动照搬,说实话,我如今这点境界,没那本事画出来,但是符阵根本,的的确确大有来头,与之息息相关。除此之外,我肯定会拿出毕生的画符修为造诣,半点不藏私,能为齐兄节省一张符箓是一张。当然了,事先说好,毕竟是一座失传已久的符阵,不是简单的画符,些许损耗,齐兄要做好心理准备。至于如何以符意附剑身,又是一门了不起的独门绝学。”

齐狩重新蹲回原位。

上山难在敲门砖,万金难买一术法。

这是山上修行的规矩。

齐狩眯眼笑道:“这一千张已经画好的符箓,如何辅佐我那把飞剑?你难道一开始就想好了,要与我做这桩买卖,所以张张符箓都是有的放矢?并且连你我当这邻居,都能早早猜到?”

“瞧瞧,齐兄又以君子之心度圣人之腹,冤枉死我了。”

陈平安有些难为情,拿起一摞符纸,以手指抹开一张张,原来除了首尾几张,其余皆是空白,陈平安无奈道:“画符一途,是最最讲求精细的难事,上次跟离真杀了个天昏地暗,折损了太多价值连城的符箓,我受伤极重啊,连跌三境,齐兄你能想象我遭的这份罪吗?在那之后,我一直是分身乏术,又要练拳,又要修补境界,这些符纸,都没来得及画呢。所以先前忘了说,这画符的工费,以及失去那么多杀妖的战功……”

齐狩冷笑道:“程荃帮你杀妖,战功跑不掉。”

陈平安“哦”了一声,道:“那就只谈辛苦画符的工费。我们浩然天下,都有润笔费这个讲究,齐兄意思意思就行,两三枚小暑钱,毛毛雨。”

齐狩说道:“剑气长城没这个说法。”

陈平安说道:“那三枚谷雨钱,就真不能再打折了。”

齐狩道:“你存心杀猪?”

“齐兄,我不许你这么作践自己,说自己是冤大头也好啊。”

说完这个,陈平安难得爽朗大笑起来,拍了拍齐狩的肩膀,道:“想起一个好聚好散还会念着重逢的老朋友了,齐兄一定会跟他一样,可以运气极好,活到最后。”

齐狩肩头弹开陈平安的手,皱了皱眉头。

陈平安抬起头,盯着齐狩,微笑道:“果然没有看错齐兄,无须在战场上分生死。”

齐狩问道:“什么意思?”

陈平安笑道:“你猜。”

齐狩笑了起来,道:“你就不怕我是将计就计?别忘了,跳珠飞剑极多,你当下依旧不知道我到底有几把,你难不成能一直盯着我那处战场的所有细节?”

陈平安点头道:“我闲着没事,我还很在行。”

齐狩想起一事。

从家族老祖那边,听说剑气长城所有剑仙,前不久都得到了一道古怪命令,在不同阶段会有不同剑仙各自出剑留力。

这绝对不是老大剑仙愿意做的事情。愿意投敌,胆敢叛变,随便。只要隐藏够深,也算本事,可要是没能藏好,给老大剑仙看出端倪,那就肯定是一个“死”字。

所以肯定是有外人建议。

除此之外,不少年轻剑修都从衣坊那边得到了一种古怪符箓,能够隐蔽身形。

以往剑气长城不是没人能够画出这类符箓,而是根本没任何剑修觉得有这种必要。可能会有一些剑修想要如此,但是只能将这个大有怯战嫌疑的念头,深埋心底。

所以依旧是有外人能够说服老剑仙,强行让年轻剑修人人张贴此符。

而且城头之上,除了巅峰十人和某些位置关键不可挪窝的大剑仙之外,其余众多剑仙,都开始悄无声息地轮换驻守位置。

齐狩问道:“是你与老大剑仙说了些事情?”

陈平安笑道:“现在不光是蛮荒天下的畜生想要我死,不少必须重新给自己找条退路的剑仙,更想我死。”

齐狩神色古怪,问道:“你就这么不怕死?图什么?”

陈平安以折扇轻轻敲打自己肩头,道:“当我想死时,你都想不到我的路数;当我想活时,你就更想不到了。”

齐狩干脆坐在地上,背靠墙壁,伸手道:“拿壶酒来。”

陈平安也坐在一旁,丢过去一壶竹海洞天酒,自己摘下那枚暂时还养着四把飞剑的养剑葫。

听说那倒悬山春幡斋即将成熟坠地的一枚枚养剑葫,品秩都很高,就是价格太贵,并且早早有价无市了。

齐狩与那程荃说道:“程前辈,稍等片刻,容我多喝一壶酒。”

陈平安马上喊道:“在我齐兄喝酒这工夫里边的所有战功,都算我头上。”

齐狩有些无奈,老子是以心湖涟漪与程荃说的话啊。

齐狩喝着酒,问道:“你我之间的旧账怎么算?”

陈平安笑道:“齐家当年仗势欺人,终究是全部摆在了台面上的手段,我其实都能接受。力气大,拳头硬,直来直往,也算另外一种以诚待人,这样的道理,我不管喜欢不喜欢,受着便是,因为太简单了,太省心省力了,甚至可以对错覆盖,相互弥补,增增减减。如果到了我可以出拳出剑的时候,先前种种,依旧不增不减,那也简单,一五一十,悉数还给你们就是了。齐狩,许多真正的难处,到了浩然天下,才叫揪心,麻烦得多,你如果以后有机会去那边看看,记得悠着点。”

齐狩摇摇头,道:“我对浩然天下没什么兴趣,倒是很想去蛮荒天下腹地走一遭,学那阿良,问剑最强者。”

陈平安笑道:“仗剑去国,离乡万里,了无牵挂,是很有剑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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